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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求助

  陆老夫人回了静安堂,四夫人依旧服侍在侧,于其身后捶背缓倦。

  楚氏珠环摇曳,身姿婥婥,嫣然笑之道:“母亲,您瞧琼姐儿医术精湛,连大嫂都为之叹服,儿媳晨间所言,不曾浮夸不是?”

  闻者眯了眸,语调淡淡的,听不太出喜怒:“闺阁之女,针凿女红精湛才是能耐。”

  楚氏微滞,转瞬敛起笑容,附和了接过话:“您说的是,儿媳也不明白周老夫人是如何打算的,居然让琼姐儿跟个江湖道姑学医。

  这若是让外面人知晓了,指不定就以为咱们公爵侯府里的嫡出小姐,以后还需要抛头露脸的给人治病呢。”

  陆老夫人半晌没有回应。

  楚氏手下动作不停,眼神却不由觑向对方,暗忖着语气小心的又添道:“不过这回珏哥儿的病还真多亏了琼姐儿。”

  “琼姐儿自小不在我们跟前长大,被纵得难免有些不知轻重。珏哥儿的身子她最好是能治,否则母女间总要有嫌隙。”

  陆老夫人说着,缓缓睁开眼眸,疲乏的叹息又语:“你大伯这些年精力都花在了朝堂上,不关心内宅琐事,你有时间就多帮衬点你大嫂,好好把府里的风气给治治,别让底下那些奴才懈怠了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说话时表情是严肃的,但听在楚氏耳中却格外顺耳。

  婆婆虽说没有明言,可昨儿清风小筑里处置珏哥儿乳娘的事早已传遍阖府。

  这是对早前宋氏徇私的做法表示不满。

  赶忙福身应了。

  适时,大丫鬟彩鸳掀了毡帘进屋,福身行礼后禀道:“老夫人,二姑太太携表少爷跟表姑娘过府了。”

  陆老夫人精神一震,本后仰懒散着的身子坐起,面露欣喜,“阿雅来了?怎么今儿都没使人先打个招呼,快请进来。”

  “二姐许是想您就过来了。”

  二姑太太陆文雅是老夫人的幼女,亦是如今唯一的女儿。

  这话中听,她眉眼开怀,让媳妇到跟前来,吩咐道:“斌哥儿跟敏姐儿都来了,你快让厨房做些可口的点心来,记着,敏姐儿最喜食甜的。”

  “儿媳这就让丫头去传话。”

  颔首后,楚氏朝自己的得力侍女碧云使了个眼色,后者就欠身退了出去。

  “说起来,二姐有半旬没过府了呢。”

  留意到老夫人眼底的思念,楚氏又道:“不过近来雨水不歇,只等到了昨儿下半夜才停,瞧二姐今日就过府来了,可见平素心里定是百般挂念着您。”

  陆老夫人听了,自然更是欢喜,拉起小儿媳的手放在掌中拍了拍,满脸欣慰的由衷道:“阿雅在闺中时就孝顺。那时候呀,她跟阿颖姐妹俩总……”

  话至一半,就顿住了,眼神于追忆中透出淡淡的哀伤。

  楚氏进门时,大姑子陆文颖尚是废太子妃,被先帝下令随先太子同囚于幽宫内,婆婆每回念起她便惋惜不止。

  说起来,这事谁听了都不甘心。

  大姑太太陆文颖本乃东宫太子妃,德安侯府当年亦是荣盛京都。

  若无先二皇子的夺位陷害,如今早已入主中宫,陆家又岂会是这番光景?

  沉默间,便闻少女清脆的说话声从院里传来,二人俱恢复了常色。

  廊外有婢子的通传声响起。

  下一刻,身着团锦琢花对襟裳的胡陆氏便领着一对装束光鲜的儿女进了屋。

  屋里红炉高燃,暖意汩汩。

  三人解了身上披风,在陆老夫人的殷切注视下走近。

  胡陆氏领着儿子胡斌请安,粉霞衫裙的少女则直接蹿到了炕前,撒娇的唤了声“外祖母”便扑进老夫人怀里。

  陆老夫人本最重礼数规矩,此时却笑呵呵的搂住女孩,柔声让女儿与外孙入座。

  随后,拽起眼前少女的小手打量了番,待看清其身上衣缎,不由紧张道:“敏姐儿你怎穿的这样少,也不怕冻着,瞧手都晾了。”满目皆是疼惜。

  “不冷,我这不是刚从外头进来嘛。”

  胡敏从她怀中挣脱,站在屋中转了个圈,乐道:“外祖母您瞧,敏儿这样穿好看不?这是云州刚出的碧蕊绯妆轻缎,裁衣的师傅说最适合我这样年龄的女孩穿,我可是特地穿来见您的。”

  “好看,配我的敏姐儿最是恰当。”

  胡敏年方十二,正是娇气任性的时候,闻言不依不饶的嗔道:“外祖母每回都这么说,定是哄敏儿的。”

  陆老夫人自然了解外孙女脾性,本想顺势再夸上几句,谁知被那头本左右张望打量室内摆饰的外孙先抢了话:“得了,妹妹,你明知外祖母一向顺着你还在这撒娇,娘跟四舅母都还没说话呢。”

  儿女嬉闹,胡陆氏咧嘴笑了笑,只是笑容勉强。

  陆老夫人立即就留意到了,再想到女儿这次无预兆的突然过府,便知定然有事而来。

  素眼观四方的四夫人亦察觉到这点,站出来拉过胡敏赞许道:“敏姐儿这身衣服是好看,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了,头上这支紫色簪花色泽略显不适,我那屋里有对香纱做的玉兰簪花,是特地留给你的,不如敏姐儿去舅母屋里坐坐?”

  本被兄长轻喝了两句正不悦的胡敏立即点头,“四舅母果真疼我。”

  她二人告退,陆文雅望了眼儿子,后者亦起身道:“外祖母,我去前院找大表哥与二表哥。”

  陆老夫人应允,后屏退侍女,只留几位亲信在旁随侍。

  正欲询问,谁知胡陆氏已然开口,却是冲着旁边的俞妈妈吩咐:“妈妈,你们也退下吧。”

  闻者望向自家主子,见其颔首方退出屋外,心底却忍不住疑惑:姑太太这是怎么了,连她们都要潜退?

  胡陆氏随即就从位上站起,几步上前跪在对方跟前,“母亲,您这回可真要帮帮女儿。”

  “这是怎么了?阿雅快起来说话。”

  许久未过府的女儿行如此大礼,慌乱央求,陆老夫人虽方才已隐约不详,然终究不明所以。

  过去拉女儿起身,见后者不起,连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陆氏满脸颓败着急,“娘,是老爷,老爷他一时糊涂,犯事了……”

  陆老夫人本前弯着身子,听到这话,脑中一空脚下便是踉跄。

  胡陆氏见状,这才起身去扶,嘴上仍是乞求:“娘,女儿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求府里的。老爷私收贿赂的事要是被查出来,回头不说官职不保,怕是还得有牢狱之灾。”

  姑老爷胡恒瑞在刑部当差,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却担着上报案事的职责。

  有些案子,报上去了或许不定能被关注严办;但若未报上去,那苦主便真是有冤亦无处可诉。

  见对方沉默不语,胡陆氏唯恐其不知此事之严重,便将来龙去脉都细说了番。

  原来,胡陆氏的丈夫因为私下收了被控人的银钱,悄悄将有些案件的诉状书压了下来。

  这等事,过去亦不是没做过。

  只可惜此次是命案,苦主报了官迟迟不见动静,最终闹起来惊动上面。

  东窗事发,派人来查,姑老爷这方慌了。

  胡家在名门集聚的京都本为低户,如今出了这事,除了求到陆家来,还能有什么法子?

  陆老夫人听后大怒,骂道:“混账!姑爷做出这种事,侯府能有什么办法?”

  胡陆氏忙又跪在亲娘膝下,哭道:“娘,刑部里收银子的本不止老爷一人,可如今事发,老爷却要被推出去,这不公平!

  娘,无论怎样,他是您的亲女婿,您不给想想办法,他可就真没活路了。”

  “阿雅,”陆老夫人去拉她,皱着眉为难道:“你又不是不知,侯府哪还是昔日的侯府?你大哥不得圣上信任,如今在朝中也说不上话。”

  “大哥说不上话,总有人能说上话。”

  胡陆氏攀住对方胳膊,“当初,您把我嫁进胡家,现在胡家遭难,娘您难道就真的要不管女儿吗?”

  当年,德安侯府尚是先太子外家,门第高人一等。作为太子妃亲妹的胡陆氏,早早便与另一望族甄家的嫡子定了亲。

  谁知后来太子遇事,甄家恐受牵连,宁退亲改娶荣国公府庶女过门。

  德安侯府本就受太子之案牵连,胡陆氏闺中又被退亲,这方只能匆匆将她许给门第稍低的胡家。

  如今她说出这话,陆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哪能听不出其中的埋怨?

  女婿出事,她自然紧张,可女儿这样来逼自己,却真教人寒心。

  陆家的状况,她又不是不知……

  “娘,娘,”胡陆氏连唤两声,突然问道:“女儿听说,琼姐儿从周家回来了,是吗?”

  陆老夫人眸光恍然,原来刚所谓的“总有人能说上话”,是指荣国公府。

  她尚不曾回应,又闻眼前人低道:“这回来查老爷的,便是荣国公府的二老爷周给事中,他可是琼姐儿的舅舅。”

  “你想琼姐儿出面?”

  胡陆氏目露希冀,点头接着道:“周国公爷跟老夫人素来就疼琼姐儿,她若开口,定不会拒绝。

  何况,太子妃与琼姐儿又姐妹情深。女儿相信,只要琼姐儿肯帮忙,老爷的安然,不就是周家一句话的事?”

  陆老夫人却是摇头,“阿雅,你如今嫁了人,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姑爷的这种朝堂之事,你让琼姐儿怎么去开口?你就是再着急紧张,如何能连理智都丢了?”

  “娘!女儿以前是不这样,可这胡家的门,是我想进的吗?”

  胡陆氏却也委屈,“当初那明明是我的未婚夫,过府来瞧见了她周氏的庶妹,后退亲改娶,就这事我还没怨琼姐儿她娘呢!”

  口中的周氏,自是她的先大嫂陆周氏。

  提及这事,陆老夫人沉默半许。

  又对上亲女哭红的双眸,终似妥协了道:“珏哥儿最近身子不好,你大嫂与琼姐儿都在清风小筑里。你身为姑姑,过府一趟,去瞧瞧侄儿吧。”

  闻者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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