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琼听闻陆思瑾见她不成,便去找了周妈妈,眉头蹙起,有些不悦。
不过,周妈妈惯是严谨周全之人,虽说这些年半隐半退,因自己亲自掌管了铺子庄子后,她渐渐松闲了下来,但到底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人,应付个陆思瑾定不在话下。
果然,没多会,周妈妈即到了主屋,“姑娘,四姑娘该是已经怀疑了您的身世,来找老奴套话呢。”
“她的怀疑,我早知道。”
陆思琼不急不躁,浑然未将庶妹放在眼中,弯唇淡淡道:“怀疑就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她能如何?
再说,她的这点小把戏,不过是图了想在众人前拆穿我好寻求地位,殊不知我是不是陆家女儿,同她前程并无直接联系。
不是说这个家里没有了我,她就能受人重视的。
妈妈,你说,这点,她怎么就不懂呢?”
似叹似感慨的语调,慢慢悠悠的,不带任何情绪。
她对陆思瑾,该有的容忍、该给的原谅,都已经做了。
周妈妈知道眼前人性子,她从小就护家人。
当将谁看做亲人时,哪怕平时感情不好,可真遇上事了,有时哪怕明知不对亦会犹豫纠结,给对方机会。
这等性子,说得难听点便是优柔寡断;然而,等感情磨去之后,便一点都不会拖泥带水,黑白分得很清楚。
就如,陆思瑾这个妹妹,已彻底从她心中抹去了。
既不再是姐妹,还谈何的护短情愫?
周妈妈略含心疼的望着自家主子,说道:“姑娘,是四姑娘不懂得珍惜,您一次次给她机会,她却总把您当成对手。
终有一日,她会追悔莫及,会记得您这些年对她的付出。”
“不重要了。”
陆思琼语气不带起伏,不过想来终究还是有点小受伤的,压下那份不适,继续问道:“她找你,问李婶的事儿?”
“是的,”周妈妈应了话,又加了句安抚:“姑娘莫要担心,四姑娘的这些本事,难掀大浪的。”
“她不能,秦家能。”
了解了秦相和师姑之间的关系,又晓得了秦相对隆昌公主的迁怒,以及揣测了他可能会有的报复,陆思琼总觉得这个事不会如此简单结束。
“没什么事,妈妈先下去歇息吧。”
陆思琼遣退了身边人,低头又看起账来。
从娇园出来,陆思瑾揪了揪帕子,咬牙道:“冥顽不灵的东西!”
听雪知道她这是在说周妈妈。老实说,心里清楚主子这样冒然寻周妈妈问话的行为十分不恰当,但近来四姑娘越发高傲,已听不进质疑的话了。
陆思瑾觉得,自己的决定,就都是对的。
她仰头走下台阶,炎热的感觉令人觉得窒息,挥了挥手中帕子,左顾右盼的,不太想立即回兰阁。
二姐姐不肯见她,她也不生气。
身后撑伞的人不明白眼前人要做什么,有些茫然的开口:“姑娘,不回院子吗?”
这天本来就热,总在外面溜达,不是自讨苦吃?
听雪有些愁恼,心中暗想着:过去除了娇园和锦华堂,姑娘总在自己院子,并不同其他夫人院落往来,在这府里亦无什么人脉。
难道,如今已变了想法?
似是为了证实她这句话,陆思瑾已抬起了脚步,轻道:“去明净堂。三婶母病了这些时日,我也该去看看。”
“看、看三夫人?”
听雪震惊,然身前人已跨出了脚步,忙连连跟上。
主子怎么会去见三夫人?
以往就只是在三夫人犯病时,随大夫人过去探视下,从没私下交往过的,现在怎么反有了这份心思?
尤其是在……想起那事,连听雪都觉得心虚。
可陆思瑾还真就如常到了明净堂外,门口的婆子见她过来,都愣了愣,转念一边请了对方进院,一人折身去通传。
主屋里,萧氏尚在午睡。
是耳室里的陆思琪接待了她,她笑容浅浅,不亲近亦不疏远,开口客气道:“母亲已经好很多了,让四姐特地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我到现在才来探视婶母,你们不要介意才对。”
陆思瑾说完,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四周。
朴实无华,只是些如常的安置物,比起嫡母、嫡姐和祖母的屋子差了许多。
现在,甚至都比不上自己的兰阁。
莫名的有些得意。
其实,就是原先自己的屋子,也比这中规中矩的陈列好上许多。
像这里,墙上、宝槅上的许多物事,都是公中财产,记录在册上的,并非三房所有。
过去,因着二姐时不时送去的东西,手里亦有不少拿得出手的珍品。
然这四周,她再次扫视了眼,平淡无奇。
都是份例的那些,没什么其他值钱的摆件。
要知道,这可是三婶母的屋子,好歹也算一房主母。
唇角渐渐扬了起来,眸底也染了笑意。
陆思琪似乎没注意到这点,寻了几句家常话,不是寒暄就是客套。
看得出,她并不善交流。
陆思瑾就问道:“最近妹妹常往二姐姐那去,听说你俩处得可好了,怎么到了我面前,连话都没有?”
闻者眸底闪过一丝不耐,转瞬即逝。
她不喜欢对比,更不喜欢被人比较。
然回话仍是波澜不惊的语调:“母亲的暑症,是二姐姐给治的。我们每次谈的,多是母亲病况。
四姐你也晓得,母亲久病在床,这每个时节都有些不舒服,我就想问二姐有没有什么治法。”
陆思瑾很喜欢她这种顺从,问什么答什么,语气低低弱弱的,很听话。
像极了以前压抑本性的自己。
她眨眨眼,凑过去问:“那二姐有法子吗?她这样有能耐,三婶母的病肯定不在话下吧?
要知道,咱们二姐,当初可是连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珏哥儿都治好了,本事大着呢,三婶母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明褒暗贬,语调怪异。
陆思琪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平淡回道:“母亲是多年顽疾了。”不深谈,也不做回应。
她不是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陆思瑾和她说了会子话,对方总是淡淡的,没一会就失了兴致。
谁愿意总对个木头似的人交流?
主屋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寻思了会,终是起身出去了。
回兰阁的一路上,陆思瑾心情都极好,纵然在娇园那边碰了一鼻子灰,但已经调整好了。
对于五妹妹和三婶母,没什么好愧疚的。
这内宅大院里,本就是强者生存。
她们护不住三叔财产,能怪得了谁?
陆思琪礼数很周全的把四姐姐送到院外,随后才回到自己小屋,拿起本绣着的帕子,继续手中活计。
然没一会,安兰就过来了,“姑娘,夫人喊您过去呢。”
“好的。”
她还是轻柔的语调,慢条斯理的收拾好,随人过去。
萧氏靠在凉席软炕,芷芹在旁边打着扇子,见女儿小步走近,行完了礼,她才开口:“瑾姐儿来了?”
“是,说是来探视您。”
萧氏望着三步外站定的人儿,招招手:“过来说。”格外的慈爱。
陆思琪听话的走过去,垂着眸子不敢直视,怯怯的表情,将陆思瑾和她说的话重复了遍。
萧氏听完,半晌没有反应,随后语气深长道:“你这位堂姐,比她娘还没良心。”
很是讽刺的语调。
说完,合了眼,手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叹道:“又有些头疼了。”
陆思琪滞了一会,福身回道:“女儿去请二姐姐来给您看看。”
说完,见对方没反应,似肯定了自己的揣摩,便退了出去。
至外边廊下,等巧珍取伞过来。
主仆出了院子。
一路上,巧珍看了自家主子好几回,最后不解说道:“姑娘,夫人不舒服,让奴婢们跑一趟就好了,二姑娘肯定不会见怪。
这大热的天,回回让您亲自去请,真是折腾。”
“好巧珍,这话可说不得。”
陆思琪擦了擦额上薄汗,睨了眼身边人嗔道:“要让人听去了,没得说我私下埋怨母亲。
母亲待我这样好,视我为亲生,你这般发牢骚,是替我着想,还是想害了我?”语到最后,透着无奈。
巧珍连忙认错,“奴婢一时失口,以后定不再说。”
“嗯。”
陆思琪并未怪罪。
巧珍想了想,后又不解:“四姑娘同咱们从没往来,今儿也是奇了。”
“小孩子心思,理会她做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到了娇园,宝笙很客气的把她引去了主屋。
这些日子,五姑娘常来。
竹昔通禀了,陆思琼就让人请进来。
“二姐好是忙碌,我这不会打搅吧?”陆思琪扫了眼桌上账本言道。
“没有,也有些累了,你过来正好歇会。”
陆思琪一脸无辜,直率的只问:“大伯母已经教你对账了?这个好,以后出了阁也不用愁。”
“没有。”
见她以为是宋氏把府里铺子的账本再送自己这来,陆思琼解释了下,“是早年娘亲留下的,一直都是娇园这边打理。”
陆思琪看着年纪小,心思却很灵敏,一点就透,望向堆得厚厚的账本:“原来是这样,可真好。”
她嘴上说着好,其实并没什么羡慕情愫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