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六个字,轻音就在了那个“娶”字上。
可咬字虽然很轻,但任谁都不会怀疑那话里的真实性,相反是十分的肯定。
当着一屋的丫鬟婆子,丝毫没有避嫌。
陆思琼的脸却先红了。
陆老夫人再怎样也没有料到这未来的孙女婿是如此直白的性子,她不过就想含沙射影的再问几句公主府何时决定定亲的事宜,没想到倒换来了对方如此郑重其事的答话。
琼姐儿他娶的。
不是他会娶,亦不是他要娶,就只是说娶。
似是在陈述一个已然为定局的话,语气如此一丝不苟。
她只好宽慰般的笑几声,但对上少年一本正经的面色,又只好顺话应道:“你是个好孩子,将来把琼姐儿交给你,我也放心。”
“您放心。”龚景凡点点头,添道:“老夫人放心是应该的。”
陆思琼“嗯嗯”了几声,给某人使了个眼色。
龚景凡望过去,没理解,诚实的孩子不懂就问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思琼恨不得晕过去,有些事彼此心中明白就可以了。
这模样,倒似成了她刻意带他过来给祖母明意一般。
说来,就算得知了身世,老夫人也没亏待过自己。
龚景凡还在迷茫的左右看看,最后直接凑过去,“我说不能说的话了?”
“坐好,听我祖母说话。”陆思琼咬牙道出几字。
两人齐刷刷的望过去,陆老夫人单手抚在腕间,慢悠悠的转着随身多年的祖母绿玉镯。
清早,瑾姐儿领了秦相的庶弟来侯府秀了回恩爱,表现得可真是郎情妾意,当下就将婚事给定下;
现在琼姐儿是不甘落后,也将龚二爷领进门了……
这孙女之间攀比未来夫婿贵勋如何的事,她不排斥。
只是眼下这个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少年天才龚二爷,怎的丁点儿敏锐的智慧与亮点都没看出来?
陆老夫人只看到了被自家孙女收服得服服帖帖的毛头少年,看向陆思琼的眼神不由就有些变化。
想法理清后,她开始调节气氛:“龚二爷没说错,说得很好,是我们家琼姐儿不好意思了。”
笑着说完,又问了几句蕙宁公主的近况,最后让对方替自己问好。
龚景凡很给陆家人面子,乖巧得不像话,“老夫人放心,我会的。”
如此折腾了一会,暮色就下了。
老夫人顺乘邀请:“你瞧来这儿也不是外人,顺道在侯府用了晚饭再回去吧。”
屋内随侍的人闻言,心知老夫人这是真将龚二爷当准孙女婿来看待了。
“嗯,好的,谢老夫人。”
后者刚回了句“莫要客气”,正要吩咐人再去添几个菜时,龚景凡再道:“琼妹妹已经让娇园准备了,我陪她过来给您请个安,还要回去的。”
意思不言而喻,是准备两人一起用晚饭。
陆老夫人深深的望了一眼陆思琼,点头:“既如此,便回去吧。”侧首对身边人又道:“路上天黑,给二姑娘和龚二爷备盏提灯。”
“多谢祖母。”
陆思琼已经不大想开口说话了,来意完全被误会了,祖母这定然要以为自己这是溜龚景凡来了。
说不定,别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和四妹妹斗气呢。
但她原本,就只是觉得龚景凡几回过府,都不正式拜见下祖母不好。
单纯的来请个安而已。
谁知道最后会说这些话……
站起身行了礼,与龚景凡一起告退。
陆老夫人的笑容一直持续到他们出屋,随后才渐渐收起,倒不是说生气,按理说自己孙女有手段,能把未来的夫婿制服是好事。
但刚刚龚家二爷的话,她啧了声:“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夫人,多半是二姑娘去公主府,将本来没定下的亲事又定下了。”俞妈妈接了话。
“但婚事,不是说不好定吗?”
又有突厥人插手,要是能定下,不早就定了?
俞妈妈含笑再道:“龚家二爷的性子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胆大又是一根肠子的人,认定了咱们二姑娘怕是不会再变的。
说来沐恩郡主领姑娘去公主府,倒是极有用的。这年轻的男女,又是刚有感情的,不见面记不得,见了面就不想分开了。”
老夫人眉宇得意,“倒真似是你讲的这么回事,这才分别几个时辰呢,龚二又到了侯府。”
满意的笑了笑,“琼姐儿这是过去不肯使手段啊,稍微动点心思,蕙宁公主这儿子是就跟着她跑。
你瞧刚刚那模样,琼姐儿表情微微变化一些,他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有了这个认知,陆老夫人越发觉得琼姐儿重要了。
并越来越觉得自己认下这个孙女,是最明智的决定。
她又交代人去大厨房传话,给娇园多送几道精致的菜肴过去,脸上便喜意洋洋,“现在好,一个琼姐儿、一个瑾姐儿,老大有这两个闺女,以后仕途也必然会好的。”
“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有本事的人,老夫人尽请安心。”
“琼姐儿的事我是安心,就是瑾姐儿……”提起来总归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们陆家这就要和秦家结成亲家了?
和相府成为秦晋,换在过去都没有想过。
一个没落的侯府,族中子弟纷纷落榜,朝中之人亦是一降再降,陆家在庙堂早就没了什么人。
现在,眼见着是马上要有起色了……
陆老夫人心情愉悦,放话道:“长房两个丫头的事,不要去过问。
你也去帮我同宋氏传个话,不要拘着她们活动,想要出府什么的由得她们去。”
“哎,老奴知道了。”
俞妈妈应完话,又跟着接了句:“二位姑娘都是有想法的,她们给自己谋了好归宿,将来侯府只会更好。”
老夫人心领神会的后仰了身子,心情愉悦。
而出了院子的龚景凡,还在执著的问陆思琼,“我刚是不是说话惹你不高兴了?你是觉得我不该说那句话吗?可我说的是真话。”
“你以前倒满含蓄的,现在怎么越来越不要……”
陆思琼噎回嘴边的话,改口:“现在怎么越来越直白了?那么多人,有些话你也好意思开口?”
“反正大家也看明白了,说没说都知道你我的事儿。”
“你我什么事呀?”
陆思琼一直往前,龚景凡下意识的伸手拽住对方。
前面的人停下,转身,视线下移,盯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龚景凡连忙撤回,支吾道:“你走太快,我怕你拌着自己。”
“不会。”她不服软的顶回去。
“我觉得会。”
龚景凡往前两步,突然低头,凑近了问:“你是不是害羞了?”
刚在陆老夫人屋里,他见她脸红了。
“哪有。”语气更低,听不出否定反驳的意思。
龚景凡一乐,“就有,其实我说那些话,你明明听着很开心的,非要装作生气。”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所以说,有时候你的话,我只能听个反意。”
陆思琼无言以对,只好继续往前:“现在倒是这么会说话。”
他跟上前,脖子悬空在其肩头,歪着脑袋追问:“那我是说对了?就知道你是喜欢听的。”
陆思琼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回娇园。
寻常的饭菜,也没什么特别讲究,甚至味道还不定比得上公主府的,但龚景凡就是用得眉开眼笑。
侯府其他院子,自然也得知了娇园里有个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
陆思琼倒没见丝毫慌乱,撤了晚膳又让上茶。
半茶盏还没下去,就有人在外面喊“二爷”。
龚景凡唤其进来。
是他的小厮平安,进堂哈腰见过两人,便欲凑上前对他家主子耳语。
可惜被人嫌弃了,龚景凡的手在耳边挥了挥,“有什么事,说!”
平安见主子如此,遵命回道:“二爷,公主回了府,见您不在本以为您回伯府去了,偏巧侯爷正好过去,说您不在龚府。
公主寻人把奴才唤了回去,然后问、问您今晚还回不回去。”
听完这话,龚景凡自己耳根就直充血。
觉得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急声忙回道:“当然回去,爷不回府爷去哪?”
陆思琼亦是尴尬,这问话,怎么听怎么就觉得奇怪呢……
偏生平安是个没眼色的,什么不好说还非得继续纠结,“二爷您别多想,公主是问您晚时是回哪里,还要不要过去。”
龚景凡这方记起来,前些时日自己答应了母亲,说要去公主府住一阵子的。
可转念一想,父亲在那边,便道:“不去了,我今晚回龚府。”
“是。”
闻者刚要退下,龚景凡又开口:“母亲什么时候回去的?”
“早回去了,听说公主去王府,没见到王爷。”
龚景凡察觉旁边少女面色一僵,抿抿唇摆手:“知道了,先下去吧。”
平安依言退出屋,陆思琼不等其开口,率先就问:“公主,去找过九王了?”
如此,那他知道自己就是他亲外甥女了?
“你说过,你跟他不可能的。”
龚景凡十分小心眼,提都不想提:“王舅的事,你别问了。”却是十分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