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一路将沐恩郡主送到侯府朱门前,瞧着带有公主府标志的华车消失在弘仁大道尾处方转身进府。
“夫人,荣国公可真疼二姑娘,能得这样好的亲事。”
宋妈妈随在旁边,笑着感叹:“还是沐恩郡主亲自过府说的媒,这往后您与公主便是亲家了。”
“亲事确实是百里挑一,可我就没明白老夫人怎的会没应下。”
宋氏寻思着,忍不住嘀咕道:“莫不是还真想将琼姐儿许给斌哥儿不成?”话落,便皱起了眉头。
后者闻得主子细语,不由惊讶:“夫人,您是说老夫人要把二姑娘许给表少爷?”
连她这个做奴才的都觉得不可思议,放着公主府公子不嫁,去嫁个身世平平的胡斌?
宋氏点头,侧首了无奈开口:“妈妈,你道老夫人为何突然遣人寻我过去?沐恩郡主来府之前,屋里正商议着与胡家的亲事,姑太太也是想在琼姐儿生辰宴上定下的。
如果不是我提到周家或是要插手,老夫人顾着这一层,郡主怕是就来晚了。”
提起这位小姑,宋氏就满是嫌弃,若非她挑唆,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起给琼姐儿定亲?
“是姑太太主动提及?”
宋妈妈费解,“她平日那般待二姑娘,现在竟想表少爷娶她做媳妇?”
宋氏冷笑,语带讥讽:“我们侯府,最尊贵的不过一个琼姐儿。你以为姑太太是傻的,看不惯是一回事,可利字当头,娶了琼姐儿便等同连上了整个周家。
她这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同老夫人提的,这些年老夫人怜她夫家过得不如意,是求什么应什么,只是如今有蕙宁公主府的提亲,姑太太怕是难如愿了。”
表情窃喜,透着几分得意。
“可不是?蕙宁公主是帝姐,身份尊崇。龚二爷虽尚未请封世子,但建元侯只得他一子,往后这龚家最显赫的怕就是他们这房了。”宋妈妈笑着,同主子一般引以为傲。
回到静安堂,尚未进屋,走到檐下便听得里面姑太太不满的说话声:“娘,蕙宁公主怎么会要琼姐儿做儿媳?你刚可已经答应将琼姐儿许配给我们胡家的,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许给胡家?宋氏心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婢子掀帘,她入内向陆老夫人请安,“母亲。”
陆文雅本激动得面红耳赤,正缠着亲娘要她履行早前承诺,很是不悦来人的打断,可当着下人,只得收敛起来。
陆老夫人询问:“沐恩郡主走了?”
“回母亲话,是儿媳亲自送到大门口的。”
闻者满意颔首,复问道:“临走前可还有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琼姐儿与龚二爷的婚事。”
宋氏答着,意有所指的睨了眼旁边的陆文雅。
声调则不知觉的提起,她表情认真的又说:“郡主道蕙宁公主十分重视这门亲,若不是担心罔顾了我们侯府颜面,想着将来是亲家要伤和气,龚二爷的终身之事本是可求得太后赐婚的。”
太后赐婚这四个字,她是特地加重了语气。
果然,陆老夫人与陆文雅皆是惊诧。
旁边的宋妈妈亦忍不住侧首,夫人这般说,是在用皇家威严压老夫人,想逼得老夫人做出抉择,拒绝二姑太太。
“沐恩郡主真这样说?”
陆老夫人神色不定,早前脸上的犹豫之色渐淡,取而代之的尽是惶恐。
太后赐婚?
依着蕙宁公主的身份,想这样求一道懿旨定然不难。而若是懿旨颁下,届时哪还有侯府说话的立场,总不见的要抗旨不尊。
这是她们陆家女儿的高嫁,若放在别的府上欣喜都来不及,哪肯不应?
陆老夫人突然有些懊恼,她刚刚那样回沐恩郡主,传到蕙宁公主耳中,怕是要以为自己看不上她儿子,岂不显得不知好歹了些?
如此想着,便坐立不安起来。
她瞅着宋氏,轻问道:“郡主离府前可有不高兴?这事怪我,蕙宁公主想娶谁家闺女当儿媳,哪有娶不着的。
她如今请人来问我们的意思,是看得起陆家,我竟那样、唉!”
“母亲不必担心,媳妇瞧着郡主没有生气。再说,咱们是琼姐儿的长辈,为她终身多考虑下本就无错。”
宋氏安抚之后,便请言试探:“不过这亲事,母亲您怎么看?”
“哪有怎么看?我求亲在前,便是公主,也总要有个先来后道吧?”
陆文雅急急插话,就生怕亲娘要同意,尖了声口不择言起来:“娘,沐恩郡主来得突然,谁知道是不是早前同琼姐儿通了气的?
琼姐儿近来去周府如此频繁,说不准就瞒着你早把亲事说好了,现还装模作样来问您意见。”
她没想到求娶个往日碍眼的琼姐儿也这般麻烦,又加上这些时日为丈夫的担忧,脾气暴躁,很是怨愤:“您要想想,琼姐儿在周家长大,龚二爷又是国公府常客,这年轻男女说不准私下有些什么,所以蕙宁公主才勉为其难的赶着来提亲。”
“荒唐!”
若说之前陆老夫人对女儿还有所愧疚,这几句话便真挑起了她的怒火:“荣国公府是怎样的人家,会允许那等事发生?何况,我陆家的姑娘难道在你眼中就那般不知礼?
阿雅,你是我亲闺女我才向着你,但你这口口声声可有替侯府想过一丝一毫?”
“娘,您别生气。”
这当着长嫂被训,陆文雅咬唇,满脸委屈:“我只是心急,您知道琼姐儿对胡家的重要。若非走投无路,我又怎会想这法子?娘,女儿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老夫人这回却再没心软,改同宋氏言道:“文青今儿不在府中,你使人去外院边候着,他一回府便请过来。
不管怎样,蕙宁公主的颜面拂不得,这亲事若他没有异议,你就亲自走趟荣国公府,将事早些定下。”
“是,儿媳明白。”
宋氏昂首离去。
陆老夫人这才看向女儿,见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叹息道:“姑爷自己不争气,做出那等事来。”
摇摇头,无力再道:“阿雅,你好好抚育斌哥儿跟敏姐儿。将来侯府若能重振门楣,我与你大哥自不会不顾你。”
“娘,您这是、要放弃老爷了?”
陆文雅瞠目,整个身子一软,就斜倒在旁边槅柜上,面如死灰。
德安侯府都放弃解救了,这便是真的再无希望了。
陆老夫人心中也不好受,但总归家业最重,何况拒绝蕙宁公主便是得罪周龚二府,她不可能选胡家而弃荣华。
屋内气氛正沉重之际,陆文雅身边的陆妈妈走了进来。
她行礼后,便匆匆走到自家主子身边,扶了她急道:“太太、太太,老爷使人来请您回府呢。”
“回府?回去有什么用?”
陆文雅心中对丈夫一直都有嫌弃,想到胡家马上便要倒下,她从官太太成为罪妇,埋怨道:“他倒是对我呼来喝去的,我出门不还是为了他那破档子事想法子?”
“太太,是老爷说找着了门路,胡家不会有事,请您回家去。”
陆妈妈哪怕压低了声音,但这话亦清晰的传到了陆老夫人耳中。
她好奇出声:“什么门路?姑爷会没事?”
陆妈妈本是侯府奴仆,闻言自然恭敬答话:“回老夫人,姑老爷没说具体,只是让小厮来请太太回去。不过,听小厮说,姑老爷这几日常去相府。”
相府,宰相府秦家!
陆文雅显然是知晓丈夫行踪的,只不过仍觉难以置信:“秦相真的愿意帮忙?老爷竟然有法子说服他。”
她改悲为喜,搭着身边人的胳膊站直,同陆老夫人冷声道:“母亲,女儿这般苦苦哀求,您与大哥都不肯相助。
到头来,这至亲却还比不上外人,看来想保老爷平安,也不是只有求荣国公府一条出路。”
“阿雅,你劝姑爷莫要冲动。秦相是什么人,他不会平白无故出手的。”
陆老夫人担忧,苦口婆心道:“再说,就算这回姑爷真的没事,往后岂不是攥了个把柄在秦相手中?你们可不能糊涂。”
“母亲,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有救,您还不高兴了?”
陆文雅憋了满腹怨气,根本听不进去,“你可真是我好亲娘,女婿有难都不帮,非得巴着琼姐儿去攀荣华。您的心中只有陆家,早前居然说疼我,枉女儿还真信了。”
说完,直接告辞离开。
她再也不要留在这娘家了!
陆老夫人出声挽留,然对方头也不回,头疼道:“阿雅这是在怨我了,我当娘的哪里会不心疼她跟姑爷,实乃侯府本就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帮她。
现在倒好,秦相出手,便连娘家都不要了,竟与我说出这种话来。”
她是真伤了心,捶胸无奈。
俞妈妈只得在旁宽慰。
二姑娘与龚二爷亲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侯府传的沸沸扬扬。
陆思琼是在二姑姑离府之后听闻的,当时七妹妹瑶姐儿正在屋里缠着自己玩耍。
她显然没想到亲事会被这么快提出,听闻家中并未立即同意,便有些猜不透祖母心思。
庭院里,步伐声传来,有客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