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在荣国公府留住乃常有的事儿,侯府众人皆已司空见惯。
晚间齐聚静安堂的时候,陆老夫人笑吟吟的提到九月定亲之事,宋氏自然答道万事定会筹备妥当,请她放心云云。
闻者面色慈和,颇为温善。
转眼,她便询问起萧氏:“听说又头疼了?你这身子,可得好好养养,下个月大好的日子,你做婶母的,也要出来会会客,不能总待在明净堂里。”
三夫人点点头,应道:“儿媳知道,请母亲放心。”说着低头咳嗽了几声。
立在旁边的陆思琪见状,忙奉上茶水,“娘。”
萧氏接过,喝了两口,似乎缓和不少,这才继续同老夫人说道:“琼姐儿定亲是大事,儿媳心想着帮大嫂张罗下,无奈身子不争气,尽给府里添麻烦了。”
“瞧三弟妹这话说的,你只管好好养病,别的事我难道还会来劳累你?”
宋氏笑意满面,走近两步友和道:“你是琼姐儿的亲婶母,她又时常挂心着你的病,早日把病养好才最重要。”
“可不是?家里的事,你大嫂自会张罗。”
陆老夫人看着萧氏苍白的面色,到底也心疼了几分,想了想同陆思琪嘱咐道:“琪姐儿,我瞧你母亲身子乏,你先陪她回去歇息吧。”
三房早退,亦不是初次。
母女二人亦没多耽搁,陆思琪颔首后便搀了嫡母起身,随后齐齐告退。
难得安静的楚氏突然开口:“三嫂还是精心养病才好,府里的事自有我帮大嫂安排,你就莫要费神了。”
“谢四弟妹关心。”
萧氏就着庶女的胳膊同婆婆福身,随后退了出去。
俞妈妈亲自送到了院门外,叮嘱丫鬟好生提灯照料后,才转身回去。
而行之不远的萧氏,听到脚步远去,足下微停,转身望了眼满园通亮的屋子。
烛光璀璨着,比月华还耀眼,可真热闹。
那样的场面,她们注定是格格不入的。
她闭了闭眼。
陆思琪察觉,启唇唤道:“母亲?”
闻者便意有所指的望向前面提灯的丫头,陆思琪会意,招了婢子过来,亲自接过灯笼,让她们只远远跟着。
二人复又提步。
“你二姐姐,”萧氏出声,停顿了些许,继续道:“这次出府不简单呐。”
“您是说,二姐有蹊跷?”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外出,去的又是周家,任谁都没起半分疑心,母亲怎的会有此一言?
“之前周家人来传话时,说琼姐儿这两日不回来,还记得你祖母的表情吗?”萧氏不答反问。
她们母女难得早到,提前去了静安堂。
是以,周家管事来府中报信时,她们凑巧在场。
陆思琼回想了下,答道:“祖母皱了皱眉,虽然很快恢复了常态,可她不喜欢二姐姐留宿在外。”
“这个早就知道。”
萧氏语气淡淡的,但仍是一副深沉的模样,只含糊其辞再说:“我说的是,她面对周家人时的模样。”
点到为止,竟然不说下去了。
陆思琪亦没有问。
而静安堂的厅屋里,楚氏还围着宋氏打转。
心中瞧不上,可脸上到底是妯娌,又是自己长嫂,如今长房有喜,她当然不会愚蠢到这时候挑事。
“大嫂,您看咱们这是与公主府结亲,万事都要妥当了的。您若忙不过来,只管差使我。”
她满眼殷切,显然很想办这事,“您瞧上回的生辰宴,你照顾珏哥儿不得空,也都是我安排的,可不是很……”
话没说完,却被宋氏直接打断了声:“四弟妹,生辰宴的事还是莫要再提了。
要知道,有些地方虽说偏僻,可那日人来人往,保不准就有人过去。是以,每个地方都不能疏忽,尽得安排人守着才好。”
轻飘飘得几句话,没有指责,却更胜打脸。
这是直接把那天甄五的意外怪到楚氏头上了!
要不是她布置不全,怎么会有那种事发生?
后者脸色尴尬,却无言反驳。
颇有些委屈的望向婆婆,谁知陆老夫人亦没有维护她。
宋氏见好就收,顷刻才似察觉到什么般,象征性的再道:“事情毕竟辛劳,有所遗漏也是难免。
只是琼姐儿的事,自然要由我这做母亲的来办才好,麻烦你总是不合适。
你若有心,但请那日精神好些,替我陪陪诸位夫人就好。”
三言两语,她主母的地位与风度尽显。
此时此景,楚氏自然不可能同她作对,纵有不满,亦只好憋在心里。
陆老夫人只当未有察觉,她如今心情好,长房的两个孙女都大有前途,对宋氏亦难免和蔼了许多。
何况,她的心思本不在这对妯娌琐碎上。
一口茶抿在口中片刻才咽下去,再开口嗓音清亮:“大媳妇,琼姐儿生辰那日阿雅没空过来,这回摆宴,你亲自去趟胡府,让她们过来吧。”
说实话,那日陆文雅来德安侯府,帮着秦家人试探陆家的秘事,陆老夫人是极生气的。
但今年女儿的疏远,又是心中沉沉的一桩心事。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嫁了人,早年过得又不如意,数十年来帮衬照顾惯了,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到底是亲生母女,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哪怕还是有些委屈,但这些时日来,独自己还惦记着阿雅,她却不曾主动来陆家看自己一回。
这娘家,她莫不是真不放心上了?
想想,又觉得伤心。
琼姐儿定亲,是喜事。
她身为姑姑,总是该来的吧?
可陆老夫人心中并不笃定,便想让宋氏亲自登门去送请帖。
闻言,宋氏倒不算吃惊,老夫人对小姑子的疼爱,这些年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心里不喜欢陆文雅,可作为嫂嫂,也不能表现太明显。
她如常应了,回道:“好的,凑巧我也许久没见斌哥儿和敏姐儿了。”浅笑着,甚为和气。
她的话正中老夫人心底,后者点头:“是许久没见了。”
面对着满屋子儿媳、孙女,她似乎也满在意被晚辈腹诽自己与女儿的不融洽,干笑了两声添道:“之前总在眼前,还嫌那俩孩子吵,现在一阵子不见,真怪想的。”
楚氏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刚受了大嫂埋汰,心有不甘,见状几句话忙接了过来:“听说咱们姑老爷又升官了,如今得了秦相的赏识,颇受器重呢。”
这事,谁又没听说?
偏生大家都没提起,此刻见她直言说了,纷纷都看过去。
对于陆老夫人来说,女婿的官做得再大,也还是自己女婿,是阿雅的丈夫,没什么变化。
何况,以往,他就和侯府不近,早前还算经常跟阿雅一同回来孝顺;后来见陆家帮不到他什么,渐渐的也极少过府。
最常见的,总是阿雅只身领了斌哥儿和敏姐儿回来。
是以,纵然姑老爷真的青云直上,他也不可能反过来感念陆家,而帮着侯府的。
对这点,陆老夫人心中很清明。
所以,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特别提起的。
反倒是,突然随了秦相,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雅又总是和秦夫人一起,秦夫人却带人发现了琼姐儿的真实身世,这其中的复杂,她都恨不得寻女儿来详细问个清楚。
但现在的母女关系,又不太现实。
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愿意说起这事。
至少,不是和这几个儿媳妇说。
她捧着茶盏,没有回应,似没听到一般。
倒是宋氏,颇有些不悦的睨了眼妯娌,心道这楚氏算什么意思?
在自己面前,说姑老爷因为秦相的援手有了今日,难道不是在含沙射影的指责当日琼姐儿没有帮忙的事?
小姑子与府里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连老夫人都总避而不谈,她倒是积极,想奉承婆婆亦不是这样的奉承法。
宋氏淡淡的看过去,开口回道:“四弟妹好灵通的消息,可真是件好事。”
楚氏亦从这僵硬的气氛里品出了不对,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就只好讪讪的立在那。
屋内没了之前的热闹,人很快就散了。
宋氏被陆老夫人留下。
“大媳妇,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宋氏神态谦虚有礼,“母亲请吩咐。”
“明儿,你备些好礼,走趟荣国公府。”
见儿媳疑惑的目光看过来,陆老夫人解释道:“就琼姐儿和龚家少爷的这门亲事,还多亏了沐恩郡主从中帮忙。
她又是琼姐儿的大舅母,这些年没少替咱们照顾琼姐儿。你亲自登门,送点礼物聊表谢意吧。”
这话,很在情理。
宋氏没有迟疑,又自责说道:“是儿媳的疏忽,早该想到的。
这门亲事让沐恩郡主奔波劳累了好些时日,这是应该的,还是您想的周到。”
周老夫人的心情却不轻松,她想起自己上次鲁莽到周家质问沐恩郡主的场景,也不知对方记在心上了没有。
虽然这事是周家理亏,但侯府依靠着他们,到底不敢得罪。
又想到琼姐儿,她现在还真是紧张,似乎生怕自己养大的孙女跟人跑了一般的心境。
于是,她又添话:“看到琼姐儿,顺便带她回来吧。到底是快定亲待嫁的闺女,别总在外人府里。”
宋氏微微不解,然还是很快的接过话:“儿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