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
牙先河那一身足以崩碎山河的恐怖灵力尽数消散。
此时的他，仿佛重生一回，成为了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凡人。
四下环顾，入眼皆是迷茫。
牙先河并不惊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就处在幻境之中。
灵力并未消失，力量仍在体内，只是幻天布的迷幻之力，将这种感应遮掩了起来。
“兀那小辈，劝你识相一些，将我放出。”
“否则等这幻境消散，我定要将你扒皮抽筋。”
牙先河冷喝道。
无人应答。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空荡的回音四散开来。
“看起来这幻境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
牙先河自语一声，抬起脚向前走去。
总在原地待着也不是办法。
更何况，这么多年他在牙族营造幻境，自身对于此道也颇为了解。
像这种高级的幻境，并非一直不变，而是时刻处于动态的变化之中。
因为人心万变，故而幻境变数无穷。
想要勘破幻境，就必须主动求变，彻底明悟幻境中唯一不变的点。
“我倒也想知道，这幻天布内的幻境，有何特殊之处。”
牙先河冷笑一声。
伴随着他的前进，面前的迷雾一点点地退散。
不多时，一片层峦叠嶂的山脉便出现在眼前。
山峰巍峨，延绵不绝，象征着丛林的绿色随处可见，充沛的灵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这是......”
牙先河苍老的双目中，罕见地闪过一丝震动。
面前的这幅场景，是刻画在他记忆深处的过往，熟悉而又陌生。
目光一扫，他立刻便看到了不远处，那十几个赤裸臂膀，嬉笑着闯入这片山脉的年轻男女。
其中，落在最后的那个年轻少年，满眼的憧憬与喜悦。
面庞，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原来一晃，就过去了八百年。”
纵然是在幻境之中，牙先河也不由得百感交集。
有对自己过去的怀念，也有对于幻天布力量的惊讶。
这件宝物竟然能窥探一位道气境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从而构建幻境。
不愧是六道灵源之一。
“不过，想要以此来动摇我，还是远远不够。”
牙先河看着那年轻少年，眼中是坚定与绝然，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接下来的一幕幕。
这十几个年轻男女，在这片山脉互敬互爱，衍生出了一方小部族。
几十年后，一道灵光自山脉深处亮起，名为炼灵术的传承现世。
凭借着灵源落魂钟以及炼灵术，这方小部族渐渐强盛起来，自号为牙。
而那个少年，在炼灵术上的资质极高，又肯下苦功，短短百年，便修行到了丹湖。
这时，他的野心也暴露出来。
他掀起了一场族变，清洗了牙族中比他年纪更大，和他一同建立部族的兄弟姐妹。
牙先河，这个名字，最终被深深地刻在了族长的位置上，持续了六百多年。
“我不后悔。”牙先河轻声道。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语，天旋地转，画面陡变。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道汹涌的火光自连绵的营地上接连亮起，迅速地蔓延开来。
凄厉的尖叫，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难以置信的怒吼声响彻八方。
那耀眼的火光，映衬着半空中的一道人影。
那是面容冷酷的牙先河。
“燃尽无用之身，以万魂铸幻，等到你将其彻底掌控，便可集合万魂之力，碎裂瓶颈。”
一道灰气盘旋在他耳边，桀桀怪笑。
这是他下定决心，将整个牙族屠杀的那一晚。
见到这一幅画面，牙先河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
直到，一个声音的响起。
“爷爷？”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站在火光之中，一对大眼睛中满是疑惑和焦急。
“爷爷，你在这干什么呢，大家都着火了，叫得好痛苦。”
“爷爷，雅欣求求你，快救救大家啊！”
雅欣......
牙先河闭上了双眼。
是的，雅欣。
这是活着的雅欣。
神魂状态下，她只有父亲的记忆。
那不是她遗忘了，而是牙先河刻意地将其封印。
因为，这是他的亲孙女。
在研究禁术时意外陨落的，正是他的儿子。
就在他闭目的瞬间，火焰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起，面前的可爱女孩被大火吞没。
娇嫩的肌肤，被烈火一寸一寸地烧焦，可爱的羊角辫，成为了火魔的养分。
那稚嫩的尖叫声，渐渐微弱下去的痛苦哀鸣，最终都随风化作了余烬。
“你对不起她。”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你自认冷血绝情，但对于自己的血脉，你放不下。”
“因为愧疚，你封了她的记忆，让她在你的手中成为无忧无虑的游魂。”
“你不敢面对。”
这些话语，每一句都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将牙先河的心一刀刀割开。
“不，一切都是为了求道。”他身躯颤抖了一下，沉声道。
“道？你心里不是也明白么？”
“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
“要不然，为何不仅仅是牙族，连掌握最古老灵术的司族，几千年来都没有出过一个道湖？”
这声音轻笑一声：“其实，这一点，在你儿子牙环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因为让他死的，不是什么禁术，正是......你自己啊。”
轰！
牙先河脑海轰鸣不断。
过往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在眼前。
......
“牙环，你已丹海大圆满，应该知晓道气与道湖之间的瓶颈。”
“这道禁术，是我年轻时构思的，炼万灵入体之术。”
“人体本身，也是万灵之一，将自身之灵以炼灵术重炼，又会如何？”
“说不定，就能打破这个瓶颈！”
牙先河的声音中蕴含着一丝激动。
“是，父亲，我会尽力。”
硬朗的中年男子沉声道。
......
“你不敢自己尝试，就命令自己的儿子去试。”
“你数次逼迫，终于，他死了。”
“他用生命给了你一个答案。”
“根本没有所谓的瓶颈，摆在面前的，是绝路。”
这声音悠悠地说道。
“你不想回头，你也回不了头，所以，你听从了罗刹的建议。”
“哪怕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你都要去尝试。”
“所以，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女。”
“牙先河，你和别人一起建立了牙族，到头来，也是你，亲手毁了牙族。”
“现在，轮到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这声音已然改变，成为了夜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