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月光,青年宛若谪仙,泫然冷沉。
随着那话音坠下,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层结界的屏障却是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牢固了几分。
“夜……师叔?”将脱口的那句夜白咽下肚里,莫长安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大喜:“你带了烧鸡?”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早已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那青葱白皙的面容因喜悦而染上三分红晕,就如夏日里风起前的傍晚,霞光漫天,玉璧娇人。
夜白眸色一深,顷刻之间便挪开了目光,转而望向那头的灵虫:“吃罢。”
丝毫没有起伏的两个字,自他薄唇吐出,夜白将手中的物什置到桌前,挺拔如玉的身姿微动,很快便来到了床榻之前。
那一头,莫长安已然忘乎所以,心神皆是凝在那香喷喷热乎乎的烧鸡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夜白怎样表现?
就见她笑眯眯的上前,毫不客气的拆了油纸,两颊荡出深深的梨涡:“阳春楼的烧鸡?”
一边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大块鸡腿儿,莫长安一边张口去问夜白。
夜白闻言,只稍稍颔首,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但依着这些时日来的朝夕相处,莫长安又哪里不知道他这隐晦承认的意思?
心里头美滋滋的想着,她立即便咬了一口那焦黄而热气腾腾的鲜美烧鸡,酥脆多汁儿,ròu质诱人,几乎每咬一口下去,都是极致的酥脆娇嫩。
那一厢,夜白已然探查了一番,正抬眼之际,就见小姑娘一脸欢喜,仿若一只偷了腥儿的小野猫,眉眼皆是满足……无端的让人觉得温顺可人,想要摸一摸素日里张牙舞爪的脸容。
“师叔作什么呢?”也不知是夜白的目光太过诡异,还是莫长安恰是时正眼去看他,就见她红润的唇角微微油腻,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被那双茫然的璀璨眸子瞧着,夜白顿时眉心一动,下一刻就见他袖摆翩然,冷冷提起:“姜衍说对你有意。”
“啥?”下意识愣住,她眼睛瞪大,像只受了惊的呆头狐狸,如墨的眸底含了三分光亮。
“姜衍说对你有意,”这一次,夜白难得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看?”
“他同你说的?”小姑娘不答反问:“午后你出去的那会儿?”
夜白颔首,没有隐瞒:“是。”
“哦……”就像是得了一声知会,莫长安只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啃着烧鸡。
“所以,你的看法?”冷峻的眉梢挑起,他走至她的面前,高大挺拔的倒影落在她的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我能有什么看法?”莫长安头也不抬,只嘟囔着回道:“姜衍那老狐狸整日里神神叨叨、声东击西的,说不定这次同你说欢喜啥的,其实只是在旁敲侧击……”
“旁敲侧击?”
“是啊,就是旁敲侧击,借着我的名头,试探下将来有几成把握能够将师叔您老压在身下,做一些……”
“莫长安!”夜白打断她那‘不堪入耳’的话,眼尾的泪痣更添冷沉:“还有一壶酒,你喝不喝?”
分明是该严厉斥责,以长辈的姿态教训一二。可夜白怎么没有料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竟是脱口而出,将自己捎带的女儿红供了出来。
只是,这话到底是极为好使,下一刻就见莫长安眉开眼笑,抬眸欣喜:“师叔,我方才其实是说吧,那姜衍简直不像话,竟敢觊觎师……觊觎我,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但左右我是对他无感,任他心思如何厉害,也少不得要白欢喜一场!”
说到最后,她哼哼唧唧的撅着小嘴儿,那模样竟是也不像是作假,可瞧在夜白的眼里,却是难得顺眼许多。
眉眼稍稍舒展,夜白大手一摆,就见一小坛的酒若隐若现,朝着莫长安的方向飘去。
“多谢师叔记挂,”小姑娘手下一接,稳稳便将坛子纳入怀中,笑眯眯的便打开了盖子,顿时酒香四溢:“陈年的女儿红……妙哉,妙哉!”
“你倒是会吃会喝,”夜白缓步过去,素来冰渣子一样的面容,显得有些平淡:“看来这几年师兄待你极好。”
子规门是个门规森严的地方,按着修仙门派的规矩,酒ròu一事,不可贪图太过。故而千百年来,门中弟子多素淡清雅,即便个别极好吃食的,也大多注意一二。
但瞧着莫长安对各色酒ròu的熟悉模样,明摆着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而成,若非长年累月如此放浪形骸,很难仅仅靠着一闻便分辨的如此清晰。
“喏,分你一杯羹。”莫长安也不理会他说什么,只兀自拿起一旁杯盏倒了酒,递到夜白面前:“师叔今儿个外出,寻到江临烟的ròu身了么?”
夜白没有回答,只淡声拒道:“你自己喝罢。”
说着,他越过她,蓦然之间便又踱步出了屋门,只留下莫长安一人,稍显茫然。
……
……
这夜很是安静,夜白离去后,殷墨初倒是后脚又来了一趟长生殿,一个人坐在外头吃吃喝喝,却是没有引起莫长安的注意。
略微郁结之下,他也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宫中。
黎明来到的前夕,夜白踏着朝露与雾气,再次回到长生殿。
榻前的灵虫停息翩飞,一只又一只蛰伏在玄石之上,宛若夜明珠那般,璀璨夺目。
“可以走了。”夜白倾身上前,二话不说便拿了玄石,挥散了一众灵虫。
“去哪儿?”望了眼依旧无声躺在榻上的女子,莫长安有些不明所以:“找江临烟的ròu身?”
“嗯。”夜白点头,不去看莫长安:“快点。”
冷冷的两个字自他唇边吐出,那不染纤尘的如雪身影,顿时消失无踪。
莫长安见此,倒是没有迟疑,转瞬便跟了上去。
两人如影随形,很快便抵达了一处荒郊。
“呵,乱葬岗。”莫长安嘴角一扬,忍不住道:“这钟暮筠也是有些手段。”
寻常时候不见这钟暮筠多么的厉害,但论说阴损招儿,她竟是当仁不让。
将江临烟ròu身丢弃在乱葬岗,俨然是个极好的做法,毕竟要在布满阴气的地方寻一个‘死人’,并不简单。
心下如此想着,那头夜白已然施法刨开一方土石,纷纷扬扬的尘埃扬起,不过片刻,就依稀可见霓裳裙摆,秀丽雅致。
那一瞬间,夜白手中玄石浮起,有幽蓝色的灵魄自玄石之中迸裂开来,四散而逃。
只是,纵然那些灵魄如何想要离去,也无法抵得上那具ròu身中致命的吸引力。
就见一道光芒倏地亮起,那幽蓝色的灵魄仿若被吸住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汇入泥土之下的ròu身。
忽明忽暗的周遭,霓裳裙摆鬼魅似得微微一动,伴随着黎明的第一声鸡叫,悚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