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或者在镜花预知到的未来里,合煜会死在赵瑾的手上,所以那日夜白表示可以帮衬的时候,她才这样的一口咬定,说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
整件事,越是深入去想,莫长安便越是觉得错综复杂,就算这会儿明白了合欢猜度的理由,也还是有许多谜底难以揭开。
譬如合欢的病?譬如合欢究竟从镜花中,看到了什么?姜衍心思如何?还有那个江临烟和神秘的钟姑娘……
见莫长安陷入沉思,表情略微凝重,夜白不由挑眼,不温不火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你只要护好合煜,其余的有我。”
“早先的时候我还信心满满,可这会儿却是有些拿捏不准。”她幽幽然道:“你说若是当真如我们猜想,合煜将会死在赵瑾的手上……我们还可以逆转的了?”
镜花本就是上古神镜,人人求而不得的圣物,想必合欢会如此沉重,无外乎深切体会到,那铜镜之中呈现的一切……尤其个人命运,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违背。
既是这般,那么她们又如何干涉的了?
“事在人为。”夜白看了眼她,琥珀色眸底深邃一片:“哪怕是再厉害的神器,也不过是死物罢了。”
他冷冷道:“莫长安,你不会就这样认命了吧?”
“哎呦喂,”本是再严肃不过的对话,莫长安竟是忽地怪腔怪调的出声:“瞧师叔这激将法用的……啧啧。”
她竖起纤细的小指头,抵住一小截:“实在是太差劲了,下次好生学学再来使这一招,可好?”
夜白:“……”
见夜白不说话,莫长安挥挥手,又道:“合欢的事儿我会多加上心,师叔且放心就是。只是方才师叔说好了要告诉我十里的事情,不要想着蒙混不说。”
说到最后,她习惯性的哼唧一声,显得对夜白人品表示质疑。
“她是火凤一族的凤主,也是萧然的徒儿,年长你千岁有余。”夜白薄唇轻抿,淡然道:“名唤凤扶桑。”
“扶桑?”莫长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虽说这名字是不错,可我更是欢喜十里二字。”
她说她叫十里,从此在莫长安心中,她就是十里。
“只是,”眉梢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问:“既是千岁有余,怎么她修为损耗的这般厉害?”
莫长安很清楚,千岁的火凤凤主该是怎样的修为造诣,就如她清楚火凤是上古神鸟一样,十里也本该仙法上乘,令四方畏惧,毕竟素来火凤一族存活率极低,就如十里曾言,‘家中幼弟因噎了食物而早夭’……正是过低的存活,才致使火凤一族涅后神力惊人。
可实际上,十里的修为已然散去许多,要说她是千岁的凤主,谁也不会相信。
“这你该是要问她和萧然。”夜白神色寡淡:“我只知道这么些个事情,至于其他的,不甚清楚。”
与其说是不清楚,不如说夜白压根儿没有关注萧然和十里的事情。一个是上神,一个是凤主,千岁之人至少在夜白看来,不该是连自己的事情也料理不清的。
得到这样的答复,莫长安显然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她便很快结束了和夜白的‘闲谈’。
……
……
夜幕降临,屋内灯影寂寥。
冬日han风凛然,低声呼啸。无声的榻上,那张素日里冷峻料峭的脸容归于宁静,他盘腿而坐,薄凉的眉眼一如雪色白衣,寡淡无波。
漆黑的深渊,有记忆悄然袭来。
“落花时节不逢君,空捻空枝空倚门,空著眉间淡淡痕。”
“那年春,记得儿家字阿莼。”
明媚的初春,有低吟浅唱幽幽而来,女子唇角含笑,宛若桃夭灼灼,绯色衣裙艳丽无比。
“夜公子等了好久?”天朗气清的乾坤之中,女子伫立树下,眉心绘着一朵赤红的桃夭,莞尔笑着:“怎么不着人通禀便兀自来了庭院?”
她清幽的眸光落在一旁的婢子身上,笑容微凉。
被这一瞧,婢子吓得匍匐在地:“奴该死,拦不住夜公子。”
“罢了,”手中绣帕微微拂动,那女子温温一笑,端是从容:“夜公子修为极高,也不是尔等想拦便能拦得住的。”
说到这里,她视线落在对面冷漠的男子身上,笑语嫣然:“你说对也不对,夜公子?”
“夜白唐突了。”眉眼深邃,他回:“只是此行事态紧急,还望宗主见谅。”
冷冰冰的几句话,即便是‘服软’之言,也堪比对峙。
“也亏得夜公子知道我是宗主。”弯唇凝眉,女子笑容不变:“那么夜公子该是明白,你要的东西我若是不应允给,谁也别想勉强!”
“听说……”夜白抬起眼睑,眉眼很冷:“宗主就要成亲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下,宛若平静的湖面被忽然投入几颗石子,顿时涟漪阵阵。
……
……
然而,梦过须臾,敲门声忽地‘咚咚’响起,打散了方聚拢的回忆漩涡。
夜白缓缓掀了掀眼皮子,琥珀色瞳孔宛若han潭。这时,就听屋外响起莫长安的声音,清脆灵动。
“师叔,睡了么?”莫长安手下微顿,打了个哈欠:“师祖来信了。”
话音方落,她还来不及回神,就见雕花木门被打开,挺俊的身影顿时将她遮住。
“信。”夜白背着光,容色暗暗,只余下斑驳之下如雕刻成的轮廓,翩然惊鸿,优雅矜贵。
“喏。”莫长安抬手,兀自弯腰借着夜白与自己身高差距带来的空隙,轻灵的钻了进屋:“我也没有看,就在师叔屋里头一起瞅瞅罢。”
一边说,她一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踏步落座。
“三更半夜,倒是有些扰人清梦。”絮絮叨叨的一念,莫长安转脸望夜白,笑眯眯地问:“师叔方才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我可是敲了好半天的门。”
目光落在夜白的脸上,莫长安好整以暇,不动声色的打量夜白。
夜白紧抿着唇,冷着一张脸,瞥她:“信。”
“呵,看来师叔果然是做着美梦被我扰到了啊,”认识这么久,莫长安哪里会不了解夜白的性子?他这厮便是越要掩饰什么,就越是左顾言它,故作不想搭理。
所以,方才他的的确确是梦到了什么,只是依着莫长安的第六感判断,大抵是和哪家的俏姑娘分不开干系。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会儿莫长安的的确确的笃信,不需要理由。
心下如此一思量,不待夜白说话,她便立即识相的掏出信函,在夜白面前晃了晃,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后,才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了来。
不过,她这信才拆开,还未在手中捂热,就觉指尖一空,凉飕飕的一阵风过去,信函消失不见,辗转竟是到了夜白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