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顿,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时伤世的,可一丁点儿也不像是你的作风。”
一边说,她一边上前,笑盈盈的伸出手,眉眼璀璨:“娘娘快些起吧,这天han地冻的,未免伤了身子骨。”
她只字不提自己对一切的看法亦或是即将打算要做的事情,只从容的弯着唇角,没来由便令人想要信任。
“我的所有秘事,莫姑娘都看的一清二楚。”合欢没有气恼,只缓缓起身,抬眼望着她,语气很深:“只要莫姑娘保全了合氏宗亲,我合欢定当依诺而行,哪怕是死……也会将镜花赠与。”
那个‘死’字,她咬的很轻很轻,就像是脱了力那般,莫名令人觉得心疼。
莫长安眸底,有一瞬间复杂闪过,再回神时,她已然勾起唇角:“娘娘要我保住合氏一族,当是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何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即便她没有言明解铃的人是谁,系铃的人又是谁,但殷墨初看的清楚,她指的仅仅是赵瑾。
那虚幻的境界,是他和莫长安合力造就,虽说他如今损了修为,投入的仙法不及莫长安来的多,但到底还是和莫长安一样,将前因后果,预言种种,瞧得明明白白。
一切因赵瑾生,自是会为他而亡。
“莫姑娘!”就在那一瞬间,合欢眉心蹙的很紧,她瞳孔之中倒映着莫长安的雅致脸容,如鲠在喉:“王上不能出事!”
“为何?”莫长安望着她,不动声色:“即便合府因他而亡,你也狠不下心来?”
“是……也不是。”她没有否认,只兀自一笑,显得失意而颓然:“我不知道,他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这种人……可无论如何,我到底还是对他执迷不悟,纵然须臾二十年过去,还是学不会恨他。”
她眉眼寂寥,继而说道:“更何况,当年幽姬王后舍命护他,就是生怕有歹人害他,若是王上当真出了什么事情,繁城数万的百姓,又如何苟活?”
看着这样的合欢,莫长安忍不住心下叹息,面上却还是淡淡:“娘娘既是执意如此,我自当尽力而为,只不过我想问一问娘娘……值得吗?”
为了一个不知是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的人,当真值得搭上自己的性命……乃至转生的机会?
“不值得又能如何呢?”合欢失神一笑,倾城倾国:“这数十年的情爱,哪怕是只有我一人沉沦其中,也是真真切切,入骨相思。”
……
……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想到合欢那寂寥却绝美的脸容,莫长安便有些思绪沉沉,一时间宛若入了莫测的深渊,惆怅万分。
“莫长安,你这死德性……是在怜悯?”这时,耳边响起殷墨初哼笑的声音,违和的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文人喟叹也转瞬消失了去。
“有点同情心好么?”莫长安睨了眼他,回道:“你可知合欢方才允诺的意味着什么?”
“小爷自然晓得!”殷墨初停驻步子,手中折扇收起,难得认真:“她同那镜花已是不分你我,若是将镜花交出,她必然存活不下……”
合欢说只要莫长安保住合氏一族,她便将镜花赠与莫长安。可这些,若是她早些时候,还宿着原本的ròu身时说出,或许没人觉得残忍。可如今……尤其她能够驱使镜花将莫长安带入梦境这一点,便可知镜花已然不是附在合欢身上那样简单,而是侵入她的魂魄,彻彻底底占据了她。
合欢一日活着,镜花便一日宿在她的魂体之内,若想取出镜花,只有将合欢的魂体一同抽离,可这样一来,世上便再无合欢,唯剩镜花!
说到这里,殷墨初秀致的眉梢一跳,如桃花似的少年脸容,漫过一丝幽深:“但事情便就是如此,即便你不要镜花,旁人也会惦记,左右与合欢来说,不过都是死……或者说应该是成为镜花罢了。”
凡人死了,大都是会往生,借着那三魂七魄,去阴曹地府转世为人、为畜、为妖……可合欢早已被镜花的神力渗入魂体,她若是死了,不仅不会转世,而且还会成为宿在镜花内的灵,就如剑灵一般,须臾千万年,都要囚禁在内,不死不灭。
这是她和镜花的缘,同时也是逃脱不了的孽。
莫长安闻言,一时又深觉怅然,尤其想到沈惜年,她更是觉得心绪沉闷的紧。
“殷墨初,”也不知何时开始,她便不再唤他小郡王:“你从前不是欢喜沈惜年,还因着她成亲的事儿,火烧皇宫?”
莫名的,她就想到了这一桩旧事。虽说人云多是虚妄,但无风不起浪,终归是有些渊源。
“你不聊合欢了?”被她这太过跳脱的思路所惊,殷墨初嫌弃道:“还是说你的同情心只是那么一丢丢?”
“你不谈沈惜年的事儿?”莫长安反问:“不谈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也是随性的人儿,殷墨初若是不想说,她就不问好了。毕竟这情爱一事,委实令她神伤,在见过沈惜年和合欢的痴心之后,莫长安心中也就不那么想要探究。
好歹殷墨初若是当真欢喜沈惜年……那又是一桩让人叹息的爱恨情仇故事了。
如此一想,莫长安便越过殷墨初,挥了挥手,转瞬之间就离开了。
一时间,空旷的御花园,只剩下殷墨初错愕的站在原地,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喉头,憋得他差点没丢了折扇,往莫长安离去的方向扔过去。
他也没有说不谈,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就成了避而不谈了?更何况,正常情况难道不是她再三询问,哀求他回答,他才大发慈悲的告诉她?
……
……
莫长安哪里知道殷墨初的想法?她疲惫的回去后,也没来得及去寻夜白,便兀自踏入屋子里,饥肠辘辘的吃了点糕点。
等到稍稍填饱了肚子,她才起身,径直便敲开了夜白的屋门。
只是,那时夜白并不在屋内,空荡荡的四周,几乎有些冰冷,仿佛他离开已是很久,没有一丝人气儿。
虽说如此,莫长安还是不觉意外,夜白素来都是行踪不定,多数时候莫长安都寻不到他的人,他消失的莫名其妙,出现的也都突如其来,似乎有许多重要的事一般,神神秘秘,让人有些闹不明白。
摇了摇头,莫长安便打算掩门离去。
只是,她才方转身迈步,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咫尺的距离而来,心下一愣,她赶紧儿便想要收住,生怕撞上前去。
不过,这惯常的动作来不及停下,她已然‘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温温热热的体感,僵硬而坚实的胸膛,那扑面而来的青草芬芳,就如雨后初晴,让人心神荡漾。
旁人是不是该荡漾,莫长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