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离与霈迟所受的伤皆在皮肉,恢复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九莲身上被寒蛩种下了魔毒,心性不稳之时被凝婉致的魇术所扰,魔毒同魇术共创,便有些难办。
为今之计,只有先解了魔毒,灵力恢复,她的身子自会好转,魇术便奈何不了她。
可这妖族医官来了一轮又一轮,对九莲身上的魔毒皆是束手无策。
凤离的伤也不轻,烈云剑的重创加上金翅的伤,也让他昏睡了两日。而后他意识逐渐清醒,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凤离深知九莲在魔界伤的有多重,妖族的医官解不了她的毒,他必须醒过来。
凤离调动全身修为,将灵力集中在他的凤凰内丹之处。他重伤未愈,此时勉励运转灵力,让他承受着血脉撕裂膨胀的痛楚。
他周身溢出一层薄汗,昭示着他此时的难捱,半响后,他的内衬被伤口溢出的鲜血和汗水浸湿,他才缓缓动了动手指。
成了。
凤离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疼痛逐渐消失,感觉身子变得轻快了许多,他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慢慢坐起身。
此时门被推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疯了。”九歌大步上前将凤离扶住,手掌按在他的背脊之处,将灵力送到他体内。
医官刚给九莲配了药,稳住了她的伤势,九歌便到凤离这儿来瞧瞧,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瞧见这人全然不顾伤势汇聚灵力提前醒转了过来。
凤离的伤势虽谈不上棘手,可也该睡个七八日才能勉强养回些神志,他倒好,嫌自己命长了。
“你要真想寻短见,可得到其他地界去,莫要带累我。”九歌皱了眉,没好气地说道,手中的力道却轻柔的紧。
“她呢。”凤离方才脱了力,轻喘着问道。
“还死不了。”凤离虽未指名道姓,九歌却清楚的很,他这般不要命,就是为了那朵小莲花。
“带我去看看他。”凤离说着便要起身下床。
九歌刚想拒绝,却瞧见了凤离的眼神,着眼神儿里啊是十二万分的担忧和执念,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素来拗不过你。”从袖中拿出一一瓶归元丹来,倒出三颗就往凤离嘴里塞去,“吃了,吊着气。”
这归元丹乃是妖族圣药,效用自然显著,凤离将这丹药吞之入腹,道了句:“多谢。”
九歌将他扶住,别过脸去,道:“你近来当真是越发地矫情了。”
幸好九歌将知道凤离一醒来,便会去找那小莲花,故而将她安置在了凤离隔壁的寝殿中。
凤离跨入内殿,只见那床榻边围着一群医官,正小声议论着。
医官们听见响动,见了九歌便拜了下去,刚欲问安,便见九歌抬手摆了摆,“退到一旁去罢。。”
既然凤离来了,便由他亲自为九莲解毒也好,毕竟说起医术,寻遍六界也无人能与他相较一二。
凤离走到九莲身边,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这毒确实有些棘手。
九莲的脉相虚浮疲软,魔毒却在体内淤滞,附着在她心脉之处蠢蠢欲动,估摸着是妖族的医官用了灵药暂缓了毒性发作,将其封在了心脉之外。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魔毒的解药倒凤离是可以配置,只是有些费时,且其中有一味不可或缺的药材,叫做茯兰。
取盛放茯兰花芯入药,可祛除这种毒性。可是茯兰如今已经在六界绝迹,世间亦无几人知晓如何培育这茯兰花。
而凤离当年在妖族收集六界灵药之时,恰巧就得到过这么一株茯兰花种,也知晓了培育之法。
他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感谢他的妖界的那段过去。
凤离的手抚上九莲的侧脸,轻轻拭去她面容之上的薄汗,无比怜惜地将她的微乱的鬓发别到耳边,轻轻将她打横抱起。“我要带她去凌云一趟。”
茯兰花只能长在极寒之地。如今六界如春,六界之中长年极寒之处,便只有蓬莱仙山。
“我随你一同去,也有个照应。”九歌道。
见凤离有些迟疑,九歌接着道:“眼下魔界蠢蠢欲动,你如今这个破败的身子,加上个半死不活的小莲花,可不是就鲜活的靶子。”他知晓现下九莲便是凤离的死穴,便故意说道。
凤离闻言,沉思片刻道:“好,多谢。”
九歌挑了挑眉,“莫要客套,等回来,给我送些你们仙界的珍奇至宝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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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乃是云渺镇守的地界,得知凤离受了伤,要借用她的地界种植仙药,她便早早命人收拾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开辟了一处药园,召了数名仙医女婢随时候着。
虽未完成大婚,可是凤离离开天界前,却依然遵照约定,命人将化解戾气的镇魂铃送到了蓬莱。
凤离一行人到了蓬莱,云渺早已在入山之处等候,她缓缓一礼,道:“见过帝君,云渺已经按照帝君的意思安排妥当。”
凤离微微颔首,便带着九莲一同到了早已收拾妥当的厢房之中。
这厢房所在之处乃是蓬莱山之巅,终年极寒,乃是茯兰花最好的土壤。
“让他们都下去罢,无事便不要靠近此处。”凤离将九莲轻轻放在床榻之上,轻声吩咐道,似乎怕吵醒昏睡中的姑娘。
云渺应声退下,方才听妖族那位殿下说,帝君的伤乃是魔界之人所致,云渺思索片刻,便召来蓬莱仙将。
蓬莱乃是苦寒之地,却也是仙界的一道重关,兵力极强。仙将们受召立于下首,只听云渺面色冷寒,道:“众将听令,严守蓬莱,无召不得入,若有不轨之人......尤其是魔界中徒,格杀勿论。”
天界近来少有战事,他们已经很少领到云渺的军令,此时竟莫名有些热血沸腾,蓬莱众将高声领命道:“属下听令。”
凤离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九莲七日,白日里九莲睡得沉了,他便去瞧瞧院子里栽下的茯兰花,用秘术为其浇灌,耗费了不少灵力。
期间九歌来了几次,每回来都带着几粒归元丹,他自知劝不动凤离,便只能做这些。
直到第十日,那茯兰花终于开了。
九莲在凝婉致为她编织的梦境中起起伏伏着。
凤离为她探了脉相,见她的脉相逐渐沉稳,便知晓他的药起了作用。
九莲眼下昏迷不醒,服了药只觉得浑身散发出一股热意来,皱起了眉,整个人开始不安宁起来。
凤离见九莲有些难受,便握住她的手,将灵力渡到她的体内。
九莲只觉得身上的燥热逐渐缓和,心口处却微微发烫,全身的热似乎汇聚到了心口,烫的让她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她恍惚中本能的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调动体内的灵力将那滚烫之物推出她的体内,仿若这样便能驱散心口的热意。
凤离阻止不及,只见她的衣衫被扯的有些凌乱,领口微开,露出了里面一块润泽的玉色。
那玉石被熨贴在九莲心口之处,今日阴差阳错被凤离的灵力驱动,才发出滚烫的热意来,被无意识的九莲从体内推了出来。
这是……凤离看着这块熟悉的玉石,震惊的缓不过劲儿来。
此时九莲身子微微动了动,眉头皱起,好像沉浸在梦魇中醒不过来。
她梦见了许多人,梦见她回到了临君殿,梦见凤离教她写字作画,与她亲密耳语。
可忽然她又回到了苏府,看见了苏钰,他只是轻轻浅浅地看着她笑,“阿九,要幸福。”九莲想要抓住他,可是却离他越来越远了些,怎么抓也抓不到。
“苏钰……凤离……”
九莲抬手握住凤离的手腕,眼眸微微动了动。
她脑子浑浑噩噩的,眼前的人同梦中的苏钰重合在一起,她疑惑出声:“苏钰?”
凤离眸中沉静不在,似乎无法面对面前这个情景,旋身便消失在房中。
外面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却丝毫没办法平息凤离心中的一团乱麻。
“你分明是他,为何你不敢认。”微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凤离的身形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
她身子似乎比平素单薄了不少,脸上还有病弱的潮红色,似乎随时就要晕过去一般,眼眸中嗜着水光。
凤离不忍多思,脑中还未反应便已走上前,手中化出一身天狐皮的裘衣来,环住九莲,将衣服覆在她的身上。“这仙山终年积雪,最是寒凉,你身子还未痊愈,进去罢,我去看看你的药。”说着便转身要离去。
九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已控制不住自己不稳的心绪。“为什么?为什么不敢认我。凤离,你当真,心悦于我吗?”
若是心悦于她,为何不愿承认。
若是心悦于她,为何要娶旁人?
凤离闭了闭眼转过身,此时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沉默许久,只说出一句:“我不是他。”
一滴滚烫的泪,落凤离的手背上,仿佛烫在他的心中,令他心中一阵颤栗。
“你说你不是他,可是你身上有他的药香味,就连这玉佩……”九莲扯出了那块依然散发热意的玉佩,“每每接近你,感受到你的灵力,它都变得滚烫,这样你还要说你不是他吗?”
如果不是这一切,九莲也不会在初见时,便缠着他,跟着他,再次爱上他。
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她苦苦寻找了两百年的人。
凤离看着那块玉佩,神色复杂,透着一丝慌乱。
其实他的慌乱很明显,可此时临近崩溃的九莲却未曾发现。
“不是他……你说你不是他。”
凤离听到雪地里传来一声轻响,那块玉佩掷在他的脚边,身后女子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清冷。“你不愿承认便罢了,这个…….还你罢。”
她本以为,终于是找到他了。
可是苏钰不是灰飞烟灭了,只是,不愿再爱她,只是,心中有了其他人。
那这念想留着无用,便还给他罢。
凤离听到身后的人似乎踉跄着一步步向屋子里走着,踩在雪地里的声音轻重不一,却重重落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生出些绞痛。
他按住心口的位置,转过身去,却看到一扇已经紧闭的房门。
凤离在风雪望着那扇门伫立了许久,俯下身子将玉佩拾起来,那凤玉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泽,越发滚烫起来。
这是他的凤玉。
那么,那个凡人苏钰…….
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凤离握紧手中的凤玉,消失在冰雪之间,出现在了天界大殿中。
九莲在卧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梦里的苏钰还是极尽温柔,可是那张脸忽然变成凤离,他面容冷峻的看着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九莲醒转时,看见了一脸焦急的霖肃,和脸色有些怪异的九歌。
“好些没有,你昏迷整整三日了。”霖肃问道。
“我没事。”九莲沉声道。
“看来是凤离的药起了作用。”九歌让门外候着的妖族医师进来为九莲诊脉。
“姑娘的伤好了大半,已经无碍了,只是亏空的灵力得慢慢补回来。”
妖族医官舒了口气,终于是痊愈了。
“他呢?”九莲垂着头问道。
“他说有急事,回天界一趟。”九歌按按有些发胀的脑袋,“你们两怎么回事,我看那小子走的时候也失魂落魄的。”
能让他扔下未清醒的九莲回天界的,得是何等重要的事。
九莲默声不答。
原来,他竟这般不愿见她。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