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方才一直小声说话,这会儿却没继续收着声音,笑眯眯道:“师父,我若死了,您会记得我吗?”
后面的润木听见这句话,恶狠狠道:“你死了就死了,还妄想被帝君记得?做梦!”
他骂道:“你不过是帝君在凡世中收的众多弟子之一,靠着心狠手辣,自己斩了自己的情根,这才飞升成仙的!如今在仙界,帝君仍认你这个徒弟,就已经是恩赐了,你还妄想他记得你?”
当年仙魔之争后,重光帝君陷入沉睡,神魂入凡尘辗转了几千年,于凡尘之中收了些弟子,殷杳杳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历过重重劫数飞升成仙的。
后面有个小仙娥闻言,捂住嘴,小声惊呼:“她的情根是自己斩掉的?”
情根是六界生灵与生俱来的东西,剜情根的痛楚丝毫不亚于撕裂灵魂,连上仙们都未必能承受住,何况当时只是个凡人的殷杳杳!
再者,能飞升的凡人少之又少,大多是自己断情绝爱,绝不会有人疯到直接将自己的情根给剜走。
小仙娥道:“为了飞升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重光帝君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忽而微微侧头,扯唇冷声道:“去领罚。”
他面上仍看不出情绪,但听语气,似乎有点微愠。
润木梗着脖子道:“帝君!您素日虽冷淡了些,但待人宽和,极少用天条责罚我们,大家最敬重的就是您,如今您却要因为殷杳杳,让我们领罚?难道您真要包庇恶徒?!”
重光手指轻敲,又重复一遍:“天规二十七条,禁擅自动刑。”
润木脸色涨红,半天没说出话来,就站在重光面前,愤愤地看着他。
身后的仙人们都有些发怵,不敢忤逆重光,于是扯了扯润木的袖子:“快走吧,润木仙君。”
紧接着,一群人一哄而散,诛仙台前只剩下重光和殷杳杳。
重光站在原地,看着诛仙台畔的殷杳杳,又启唇道:“回来。”
殷杳杳却还蹲在那儿,手捧着脸,微微仰头,看着他笑:“师父啊,杳杳一点儿也不想当个炉鼎,若斗星在我身体里复活了,或许我就没命了。”
她声音很甜,即便沙哑着嗓子,听起来也是甜丝丝的:“近日诛仙台下魔气大盛,虽是妖邪之气,但能助长万物,您猜,我摔下去会不会死?”
正说着,她腿上直接一个用力,整个人往后一坠,措不及防地悬空往诛仙台下坠去!
重光见状,竟失了素日沉稳,一把上去抓住她的手,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些压抑的怒气:“殷杳杳,疯了吗?”
殷杳杳头发被罡风chuī得凌乱,扯唇道:“我没疯,司空启。”
重光帝君名为司空启,但仙界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重光帝君”,千万载之久,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有名字了。
殷杳杳的手被他拽住,胳膊被拉得生疼,但脸上一点表现也没有:“师父知道我为何要烧斗星的仙体吗?”
她长了一张单纯无害的脸,看起来像个没什么坏心思的,但这会儿却笑嘻嘻道:“因为润木仙君手上有诛仙台的钥匙,又视斗星上仙为信仰,我烧了她的身体,润木仙君定会把我带来诛仙台,然后废了我的修为,剔了我的仙骨。”
说着,她又眨了眨眼睛:“师父,我修为一废,能滋养斗星上仙的灵力也没了,她那一魄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再于我灵府之中生长,或许这样我会死得慢一点。”
司空启眼睛有些发红,抓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用了灵力把她往上扯,压低的声音中带怒:“殷、杳、杳!”
殷杳杳笑着“诶”了一声:“师父,我跳下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声音很轻,但隐隐有些兴奋,被诛仙台下的罡风chuī得有点散:“我若死了,就带着斗星上仙那一魄一起死,您可得记得我,记得是我带着斗星那一魄陪我……陪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不等司空启用力,直接用尽最后一点灵力猛地撕烂被拽住的袖子,整个人脱离了司空启的钳制,往诛仙台下跌去。
今日风大,坠落间大风迷了她的眼,她再看不见司空启的表情。
她的眼睛被风刮得生疼,索性闭上了眼。
诛仙台,诛仙台,用处便是诛仙。
殷杳杳仙骨仙根已碎,如今肉体凡胎,还带着满身的伤,若从诛仙台坠下,大抵是十死无生。
但近日诛仙台之下魔气大盛,助长万物。
再醒来时,入目是一片荒凉,四下血红一片,像极了传说中魔族的荒芜之域。
殷杳杳掐了一下自己,小声道:“我……赌对了?”
如今诛仙台下魔气大盛,她先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算计着烧了斗星仙体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