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苏素坐在门口,左右手各用木杆子戳着一个娃娃,嘴里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娃娃在她灵活的双手下摆出各种动作。
“河神问他,我这里有三把斧头,金斧头、银斧头、铁斧头,哪一把是你的?”
小孩起哄:“金斧头金斧头!”
苏素:“喔,原来你掉的是金斧头啊?”
有小孩反驳:“是铁斧头——”
荀真从车上跳下来,和司机在马路边照着进货单清点货物。
“樵夫撒了谎,河神失望的摇摇头带着所有斧头沉进了河里,樵夫不仅没得到金斧头,也没得到银斧头,连自己的铁斧头也丢啦。”苏素摇头晃脑,语气惋惜。
孩子吵起来了,“明明是铁斧头。”
“可是……”
荀真签完单子,杵着拐杖靠近,对几个小孩作了噤声的动作。
苏素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荀真问。
苏素:“我当然知道。”
荀真打开门,拉起卷闸门,拿了一把糖出来,分给孩子们使唤他们搬货,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大孩子,她也分了根棒棒糖给苏素。
糖衣戳在脸上,圆圆的硬硬的,林柯一愣,“给我的?”
剧本里可没这段,但沈风没叫停,意思就让她们接着演。
林秉然问:“等多久了?”
林柯连忙说:“我连着来了好几天了,你每天都不在。”
林秉然用拐杖点点腿,“有事。”
“老板娘,我的磁带买到了吗?”林柯问,手摸着糖拆了起来,拆完了往林秉然的方向举了举。
“卡!”沈风叫停,“按着剧本重来。”
工作人员哄笑。
编剧说:“真情侣拍戏就是这样,有些小动作都是不自然的流露。”
沈风呷了声,“准备。”
这场戏重拍。
荀真说没到,她去的商店不进这种东西,她找人去别处打听了,托人帮苏素问,有了就给她去拿。
苏素有些失落,走的时候兴致不高,连旧磁带也忘了收回。
荀真呵退小孩子,扶着腿在店里坐下,她歇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才慢吞吞的站起来收拾货物。
苏素又连着来了好几天,后来一直等不到消息就变成隔三差五的来,一来二去她在荀真的店里滞留时间越来越长了,和荀真也越来越熟。
“你听这个,”苏素摸到录音机,按下开关,“是我昨天录的。”
里面全是笑声,是老人迟钝的,沙哑的声音。
荀真拿着jī毛掸子无聊的在玻璃柜上扫来扫去,“你录这个gān什么?”
苏素捧着录音机,“你觉得我怪吗?”
荀真:“挺怪的。”
苏素抿唇,失焦的眼里透出迷茫,可能是和孩子jiāo道大多了,她的语气也有一股童真和烂漫,“我可是艺术家。”
荀真一顿,撑着货架笑了起来,“艺术家,天天抱着个机器上街闲逛,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亲朋好友,你不是个能落根的。”
苏素明白荀真的意思,说她不落根,就是居无定所,即无人缘牵绊也没工作暂定,不就是别人眼里混吃等死的废物吗?
还艺术家,说出去在街坊耳朵里都是笑话。
荀真呢?一栋小楼,半间铺面,叶落有根,确实比她qiáng。
苏素回神,手在手腕上的表盘摸了摸了时间,“我能打个电话吗?”
荀真哼了一声。
荀真的杂货店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苏素拨通了电话,喊了声骁哥,“我录了些,您要吗?”
那边说了一通,苏素笑着挂断电话了。
荀真:“高兴了?”
苏素:“你看,我录的东西赚着钱了。”
那失焦的眸子好像聚起了星点烟火,转眼消泯,快得让荀真以为是错觉。
“你去过很多地方?”荀真问。
苏素:“剧团图口吃的,要长年奔走在天南海北,我当然跟着一起了。后来我在团里的节目被删减了,这才离开了剧团。”
“为什么会被删?”荀真问。
苏素笑了笑,“大家都去看电视录,木偶戏就没那么稀奇了。”
荀真觑她一眼,没说什么,从旁边的柜台上摸到抽了一般gān瘪的烟盒,抽出来在指间点燃开始吸。
“我跟你说说我去过的地方吧,”苏素打开录音机,听见人杂声,苏素就说,“这里是我们去长沙演出的时候,满街的臭豆腐,臭豆腐你吃过吗……”
苏素从北说到南,所有的城市包含的所有喧嚣,属于这个地方的呼吸和心跳,全被她记录在一个小小的磁带里。
“这个声音是海风和làng,你仔细听,还有外国人的声音,他们有的白皮肤有的黑皮肤。”苏素说,对于磁盒每个声音她都能叫出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