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人影投在曲折的巷道里,她们一个站在两道阶梯之上的门廊,一个站在巷子中央。
昏huáng光影纠葛,给荀真渡了薄薄的一层,苏素听见敲门声拉开门栓,她逆着光,迟滞的扭头,轻轻问:“是荀真吗?”
荀真抬头看着她,攥紧了手心的那盘磁带,说:“我替你去。”
许久的沉默。
“什么?”苏素的手紧紧抓着木门。
荀真:“去海市,我替你去。”
“……”
苏素把准备好的钱递到荀真手上,她犹豫,“你没去过特别远的地方,万一……”
荀真收紧五指,说:“但我能看到。”
苏素有些láng狈,“你嫌弃我吗……”
“一个瘸子,有什么好嫌弃瞎子的?”荀真自讽,“苏素,等我回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苏素:“为什么?你不是,不想我有吗?”
荀真抿唇没有回答,她把钥匙和一盘磁带放在桌子上,说:“我走的这段时间,帮我看一下店,打扫打扫房间。”
脚步声很快远去,苏素仿佛被定在原地。
荀真走了,去海市的路漫长而遥远,苏素在她家住下,打扫时发现那台旧式录音机还有一抽屉的磁带。
苏素花了几天的时间画画,维修老式的录音里,弄完之后,她摸到桌子上成摞的磁带,突的笑了出来。
第二天,苏素把录音机搬去楼下,她给孩子们讲故事,讲故事的都有一副好嗓子,能拟人声,老爷爷的声音,老奶奶的声音,孩子年轻人,她都能学个七八分像。
故事讲完了,孩子们分糖吃,问荀真去哪里了?
苏素笑,脸微微的红了,“去大城市了。”
火车开了几天几夜,到海市是夜晚,荀真跟着人群出站,被霓虹世界的夜晚迷了眼。
住宿太贵,荀真在桥底下住了一夜,路灯亮了一个彻夜,她心口贴着钱和票根,还有苏素口诉记录的地址。
荀真到上海的第二天,苏素在楼下讲起睡美人,说起王子吻了公主,早熟的小孩你推我搡,她也觉得脸热热的。
荀真在海市吃了一碗面,她觉得贵,于是连一口汤都没剩。
第三天,苏素:“今天讲梁山伯与祝英台。”
荀真找到了苏素说的店家,可是话里的二层小楼已经修成了十几层高的写字楼,荀真打扮土气,头发凌乱,杵在门口浑身上下写着拮据。
荀真鼓起勇气进了大楼,却被前台拦在门口,一番询问,被告知这栋楼属新建,没有什么做磁带音响的店铺。前台告知她,可以去百货大楼看看。
苏素举着jī毛掸子,摸着货架小心的打扫。
忽然,电话响了,她扶着柜子和墙赶在电话挂断之前接起,“荀——”
荀真从写字楼出来,她漫无目的走了许久,看到便利店门口摆着的电话,一询问价格,放弃了和苏素联系的想法。
电话那头,“喂,是老板娘吗?我是隔壁巷子朱老二,麻烦你跟我婆娘说一下,让她来接电话。”
苏素挽高的嘴角放平,慢慢说:“好的,那你半个小时之后再拨回来,我去帮你叫她。”
电话挂断,苏素有些失落。
荀真找了好几家商店,和苏素那个一模一样的录音机造价昂贵,要近一千块钱,她身上只有六百和一些生活费。
荀真迟迟没有音信,苏素笑容渐消,话也变少,在荀真离开的第二十天,她动身去了县城车站,想买一张去海市的车票。
“要去海市,得先长途大巴去有火车市区里,再买票坐火车,整个行程要七八天呐,大妹子,你去gān什么?”售票员操着一口方言说。
苏素:“去找人。”
售票员看着她,说:“找你男人哩?”
苏素立刻抿唇摇头,“找,找朋友。”
售票员叹气,手在她眼前一晃,“人海茫茫,你又不方便,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苏素立刻说:“我得去,必须去!”
售票员道:“喏,你去服务站,那里有电话,你要是能联系上你朋友,说明那边有人接你,写好保证书,我就售票给你。”
苏素勃怒,在高高的售票口底下垫高脚,“为什么不卖票给我。”
“最近人贩子猖獗啦,上头规定的,怕你们被朋友用去打工的名义骗给别人当媳妇,”售票员说,“回去吧,回去吧,过段时间抓着人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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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真换上了制服,她对着镜子,竟然发现自己也可以梳这样熨帖的头型。
荀真在海市找了个工作,她在一家餐厅后厨帮忙,因为残疾一个月只能拿几十块的,好在餐厅会包她们的食宿。
餐厅的前台有一台电话,晚上收工擦桌拖地时,荀真时常会盯着它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