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回摇首,他猜对了,裴瑶不像表面这么单纯,想来也是,李旭的后宫龙蛇混杂,裴瑶都可混得风生水起,哪里会是简单的人。
他彻底放心了,“殿下在,臣就回去睡觉了。您还是需注意些,臣的意思同楚姑娘说过了,您不如趁此机会做了想做的事情。”
裴绥病得太过古怪,他怀疑是楚兮动手,苦无证据罢了。
“舅父辛苦了,我明白该如何做,朝臣处还需您安抚,武将们不需操心的。”裴瑶敛了笑意,认真地同赵之回商议。
赵之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竟也能做到今日的高位,倘若裴瑶为帝,她能仰仗的只有赵家。
“臣明白了。”他俯身退出去。
裴瑶慢步走进寝殿,殿内bī仄,弥漫着药味,苦涩入喉。
殿内的宫人都跪着,不敢抬首,裴瑶从她们面前平静地走过。刚入宫廷的时候,她不喜欢旁人跪她,在她的眼中,人只可跪父母跪天地,也可跪菩萨,不该跪陌生人。
现在,她能平静地接受众人跪拜,从他们身前走过,没有任何不适和怜悯。
走到榻前,裴绥安静地躺在龙chuáng上,面色很好,没有太多的憔悴,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裴瑶轻笑,背对着他坐了下来,“裴绥,直呼你的名字是大逆不道,可细想,我不过十八岁,就做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介意再多这么一桩,裴绥,我作为裴家女,会帮你照顾好你的母亲。裴氏子弟若能gān,我会给他们出路。你的属下识时务,我就会让他们活着,倘若不服气,只怕我想纵容,你的师尊也不会同意。”
“十七岁以前,我幻想着还俗,正大光明地吃肉。初入裴府那一日,我见到了许多爱吃的肉,鹿肉、鱼肉、jī肉,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菜肴,那时,我真的很高兴,最后,我也一块都没吃到。”
“我是个小气的人,不给吃就不吃了,会永远地记在心里。裴绥啊,我在想你能做皇帝,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倘若你不是我父亲,只怕今日,你和赵之回一样,都是个不起眼的文臣。书香门第出武将,是李乐兮一步步将你带出来的,这不是裴家的功劳,就像你今日成为皇帝,也不是你的功绩,而是李乐兮的功劳。”
“你明知而不为,她是与天争之人,你拿什么和她争了。”
“不自量力!”
裴瑶唠唠叨叨说了许久,说至后半夜的时候,荆拓来了。
裴瑶出殿去迎,荆拓在廊檐下卸剑而入,手中带着一份名册,同样,身上染着血腥味。
“殿下,这是逆臣的名单。”荆拓将名册双手奉上。
裴瑶翻开名册,上面有许多名字都被朱笔叉了,还留下一部分人没有动,她记得这些人都是要出征的人。她明白了,道:“让人悄悄盯着,按着不动即可。”
“臣立即去办。”荆拓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平静,裴瑶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殿宇,心里并无敬畏,而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和善,坐在一侧捧着清茶在品,小口小口,在等天亮。
她坐在这里也不害怕,危险经历得多了,就会觉得很平常,没有紧张。
一盏茶喝完以后,她去榻前看看,裴绥还在躺着,并无醒来的痕迹,她长长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座椅上,又捧着茶小小地饮了一口。
天色还是漆黑的,时辰还早,她将茶搁置下,自己坐在圈椅里,将身子蜷曲起来,阖眸睡一觉。
睡觉的姿势很难受,她只浅寐了须臾,很快就醒了,她走出寝殿,看了一眼天色,东方露了些白。
天快亮了。
她吸了口气,看向守在一侧的青竹,“你累不累,去休息会儿。”
青竹感激,摇首道:“奴婢不累,殿下可想吃些什么,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不饿,你去未央宫找李姑娘,问她何时过来?”裴瑶沉默了会儿,忍不住想起李乐兮。
青竹应下了,飞快地跑回未央宫。
未央宫内的灯火也是亮的,李乐兮对着灯火看杂记,读到大婚篇,想起那夜猩红的灯火,将她心里深处的羞耻都勾了出来。
她无端一笑,青竹在这时走了进来,将裴瑶的话转达。
“读书太累了,我要睡会,你让你们殿下自己应付,都十八岁了,这些小事都应付不好吗?”李乐兮将杂记放下,转身去内殿躺下了。
青竹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惹得李姑娘不高兴,自己不敢去问,只好先回禀殿下。
裴瑶听后眨了眨眼睛,并无太多的反应,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椅子上打哈欠,“也罢,我自己一人应付。”
她看了一眼天色,从椅子上下来,小跑着离开寝殿,吩咐青竹:“你守着,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