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年半后初次见面的医院,以及病房。
还都是同一个,同一间。
陆执沉默地坐在病chuáng上,医生正在低头给他换药。
他上半身luǒ着,肩膀上绕了一圈儿被染得血红的绷带,医生将脏了的绷带解下来,小心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可被换药的人就犹如没有痛觉,陆执脸上面无表情,嘴唇微微抿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有的只是戾气。
透过病房门上的那一小块儿玻璃,池矜献错眼不眨地直盯着里面的情景。
他没有推门进去,因为里面有其他人。
陆自声深蹙着眉头坐在另一张病chuáng边沿,满脸凝重地盯着陆执身上的伤。
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兴许是太烦躁,现下又太静,陆自声觉得这股气氛怎么感受怎么都不对劲,不自觉地便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
香烟被叼在嘴边的那一刻,陆自声眉头稍有舒展,似是冷静了不少。
他抬手正要点燃火星,就被一道声音及时制止了。
“病人还在这儿呢,不适合抽烟。”医生不悦地斜了一眼陆自声,严肃提醒,“况且这里还是医院。”
后者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将东西好好地收起来,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小执,”片刻的静默后,陆自声开口说,“我没想到他会过来伤你。”
陆执垂着眸子,帮助医生给自己换药,没应。
陆自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毕业以后来到这里,我就怕他会来做伤害你的事,所以一直在家。”
“……但最近两天基地里有要务,我走不开——他一不见我就立马跟来了。”
确实是如此,不然也不会等艾多颜中午伤了陆执,陆自声现在就已经在医院了。
“这次是我大意了,但这也是因为你把陆湾……”
陆执的猝然抬眸让陆自声的话语戛然而止,病房里霎那间陷入了更诡异的安静氛围里。
医生将处理伤口的工具轻放在工具盘里,那声轻微的响动在此时竟显得那么刺耳、凛冽,几乎让人产生了一种胆战心惊的错觉。
陆自声竟下意识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陆执才冷淡地移开眼眸,一句话没说。
顷刻间,这里静得好像就只剩下了几人的呼吸声,有一股令人微窒的心悸。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医生处理完了伤口收拾好了工具,说:“行了,好好休息吧,一旦疼了一定要及时说。”
待陆执说了声谢谢应下,医生便转身往外走。
病房门就是在这时候被敲响的。
池矜献推开门走进来,一双眼睛几乎要长在陆执身上。
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始终都是波澜不惊的陆执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几乎是无措地眨了下眼,紧接着便一下子将腰间的病号服拉上来穿好,把满肩的绷带遮得严严实实。
陆执的朋友来了,陆自声下意识松了口气,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是谁之后,他的眉头又不受控地轻蹙了一下。
池矜献没有注意,进来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了陆自声身上,礼貌且疏离地喊了声:“陆伯伯。”
陆自声:“嗯。”
“我就不再专门出去送上将了。”这时,陆执说道。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池矜献。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再不走大概率会闹得难看。
陆自声沉着脸色抿紧唇瓣,缓了片刻还是说了句“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便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两声“咔哒”响起落下,病房里重归安静。
池矜献把墙角的小板凳抱到陆执chuáng边,坐下,和人之间也就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除了突发情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了。
陆执坐在病chuáng上,垂着眼眸近乎贪婪地和池矜献微抬起的眼睛对视,谁也不愿意率先收回视线。
好像少盯一眼,他们就会损失这世间里最重要的东西。
“……陆执。”池矜献嘴唇轻动,喊他。
陆执即刻应:“嗯。”
池矜献依旧紧盯着他,开口问:“你不是应该好好的吗?”
话落,陆执呼吸微顿,缓了好久才轻声说:“不好。”
他说:“……我不好。”
他们两个谁也没说类似于需要谈谈的话,而且如果要谈,也不知道到底是谈过去、还是谈现在。
但是都没有,他们之间的话题就这样开始了。
犹如最默契的一对心有灵犀的恋人。
“陆执。”
“嗯。”
“我希望你坦诚一点。”
“好。”
“你喜欢我吗?”和高中那几年里模棱两可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出来不同,池矜献是前所未有地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