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匪夷所思:“这么冷的天,居然敢luǒ着出门?!”
娜塔莎冲街边抬了抬下巴,“那些估计是他的衣服。”
闻雪定睛一看,积雪底下露出了一截黑色的衣袖,不远处还有一团灰色的毛衣。
她震惊了:“谁给他脱的?这不是谋杀吗?”
娜塔莎轻描淡写地说:“他自己呗。”
见闻雪面露疑惑,她解释道:“这种现象叫‘反常脱衣’。这人多半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倒在路边,身体失温导致出现幻热,所以把衣服都脱了,这是冻死的前兆。我从小住在这里,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来冻死的人是这样。
闻雪忍不住想象自己死时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丢人了。
若她也被冻得失去意识,脱光了衣服,在众目睽睽下被抬上担架,就算当时没被冻死,事后回忆起来,也会羞愤而亡的。
她很快想到一个简单粗bào的办法:进入森林前,在自己的袖口、衣摆、裤腰处,系上绳子,打个死结,到时候,就算出现幻热,也能保持衣服的完整。
活得那么láng狈,死时总要体面点吧。
救护车关上门,掉头驶入主gān道,娜塔莎收回目光,踩一脚油门,紧跟在后面。
刚刚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大,没办法轻易忘掉,闻雪还是想不通:“照理来说,他们应该知道,喝醉后有冻死的风险,为什么还要出门呢?自己在家里喝就好了啊。”
娜塔莎目不斜视地开车,淡声说:“这种死法,我们都默认是自杀。”
被猝不及防地戳中心事,闻雪心里一个咯噔,声音都抖了下:“……啊?”
“在我们这种地方生活久了,很多人都会患上抑郁症。尤其是进入极夜后,天寒地冻的,长时间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其他颜色,心情会特别压抑,所以,冬天的自杀率几乎是夏天的十倍。”
“自杀的方式一般有两种,胆子大的,拿起枪对准自己的脑门,砰,一秒解决。胆子小的,就像这样,让冬天杀死自己。”
闻雪:“……”
原来,在自杀者里面,她是属于“胆子小的”这类。
仔细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她连枪都不敢摸,更不用拿枪说对准自己脑门了,还是让老天爷动手比较简单。
“酗酒也是一种自我厌弃的表现。”娜塔莎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这座城市不大,很快便到了郊外,隔得老远,才能看到几座孤零零的房子,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
再绕过一片被雪覆盖的白桦林,就到了极光基地。茫茫雪原,犹如一chuáng棉花被,尽头是冰蓝色的海面,那是北冰洋。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不冻港了。
雪原上,十几座小木屋围成一个半圆,中间是一座稍大的圆形石头房,屋顶覆盖了厚厚的雪,宛如童话世界般纯净梦幻。
小车缓缓停在石头屋前,雪地上,碾出两行长长的辙印。
娜塔莎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扛在肩上,又绕到副驾旁,招呼闻雪下车。
下车的一瞬间,闻雪打了个激灵。
北冰洋的冷空气,是一种彻骨的寒意,无孔不入,直冲天灵盖。
这里的冷,跟西伯利亚大平原、莫斯科、圣彼得堡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快进来!”娜塔莎推开一扇木门,门上的铃铛叮叮响起来。
闻雪赶紧跟进去,关上门,团团热气瞬间包裹住她,空气中还漂浮着烤肉的香味。
她环视一圈,靠门处是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
屋子正中间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炉子,炉子上的烤羊腿往下滴着油,周围摆了一圈沙发、软垫、板凳,看上去是住客们聚会的地方。
娜塔莎放下行李,绕到柜台后,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写了几笔。
“这里、这里,你签个名。”她用笔在上面点了几下,“还有你的护照,我登记一下。”
闻雪稍显迟疑,“登记?要录入系统吗?”
“按照规定是得录入系统,但是我们这里没网。所以,我每周要回一趟市区,把你们的信息统一上传。”
闻雪放下心来,递上了护照。
娜塔莎边抄写她的护照号码,边问:“对了,你要住几天?”
“说不好,等看到极光就走。”
“那我先给你订三天的吧。你是叶子杭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给你个友情价。”
娜塔莎报出了一个极低的数字,低到闻雪都有些惭愧了。
“这样吧,我先放一万卢布在这里,等走的时候多退少补,行吗?”闻雪本能地觉得,娜塔莎是个仗义的朋友,不能让她吃亏。
“行。”娜塔莎没多想,收了钱,给她写了个押金条。“你的房间在九号房,这是钥匙。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