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陵海分局禁毒大队。
蓝豆豆提前半小时赶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修改上半年搞缉毒业务培训时制作的课件。
当时为了让参加培训的民警,更直观地了解毒品和吸毒人员,收集了大量的图片和视频,有些视频甚至是专门去戒毒所拍的。考虑到缉毒不同于戒毒,当时也收集了许多各地同行破获的案例。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这半年又出现了几种藏毒、运毒方式,甚至出现了好几种之前闻所未闻的新型毒品。
相比地方公安局的基层民警,海关的关员、海关缉私局的缉私民警和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的移民警察,在查毒方面要专业得多。
作为培训别人的讲师,必须比人家更专业,不然丢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甚至会丢整个滨江禁毒系统的脸。
她一页一页的检查调整,正寻思要不要带点道具,到时候让人家闻闻吸毒人员身上附着的气味,张宇航和刘海鹏敲门走了进来。
“豆豆,忙什么呢?”
“去海关讲课的事,早上接到小韩的电话,中午就收到了江大姐发的邀请函。”
“肖支也给我打过电话。”张宇航放下包坐到她对面。
蓝豆豆笑问道:“肖支说什么了?”
“他说接下来的培训活动比较多,让你先去海关讲,然后去崇港分局和开发区分局讲,接下来的新警培训也要请你去讲半天。还说这也是对我们分局禁毒工作的一种肯定,希望我们支持。”
“这是让我正事不干,光帮着他们去讲课?”
“讲课就是正事,别人想去讲还没机会呢,这是把你当缉毒专家!”
“谁让你讲得好,形象又好呢。就算坐在讲台上一句话不说,台下的人也不会打瞌睡。”
“刘队,你怎么也笑话我!”
蓝豆豆嘴上嗔怪着,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毕竟正如张宇航所说,不是谁都有机会登台授课的。
刘海鹏顾不上再开玩笑,立马说起正事:“豆豆,我跟张大商量了下,觉得刘小慧的事不能放任不管。”
提到那个女生蓝豆豆就头疼,苦着脸道:“连强制戒毒都不是行政处罚,也不是刑事处罚,只是强制康复治疗措施,更不用说社区戒毒了。
我们又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个思想工作又做不通,遇上这种人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能做的是不多,但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宇航深吸口气,摸着嘴角说:“王婷这个人其实比较通情达理,不然她家的生意不会做那么大,她之所以支持刘小慧出国,很大程度上是觉得刘小慧在国内没有发展、没有前途,甚至走到哪儿都被人歧视。”
作为一个母亲,蓝豆豆能理解王婷的心情,低声道:“说到底她就是想帮她女儿换个环境,让她女儿可以重新开始。”
“可在国内不管去哪儿,刘小慧因为属于动态管控对象,都会被公安机关找上门做尿检。虽然这是对她女儿的一种负责,但她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张宇航顿了顿,接着道:“她肯定觉得她女儿好像没人权了,最起码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可以说正在气头上,钻了牛角尖,不然也不会请律师,准备跟我们死磕。”
一个人一旦有吸毒前科,人权不会被剥夺,但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真会受到很大影响。
尤其工作,哪个单位会招聘一个有吸毒前科的人?
这是禁毒工作面临的最大难点,一方面要对毒品保持高压态势,要零容忍。一方面又会导致有吸毒前科的人员,成为社会的边缘人。
蓝豆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无奈地说:“她有本事送她女儿出国,就让她们走呗。我们既不好阻拦,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不可能坐在她家,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女儿。”
刘海鹏抬头道:“豆豆,你说的一样是气话。”
“那怎么办?”
“你想想,她们要是出不了国,分局就会被她起诉。怕倒是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的情况我们虽然没遇上过,但放眼全国肯定不是第一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但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矛盾上交。”
刘海鹏把手机放到一边,接着道:“如果她们真出了国,对我们而言就意味着一个管控对象失联脱管,不但会影响绩效,到时候上级肯定会问我们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
“怪只能怪立法滞后,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但需要变通。”张宇航笑道。
“蓝豆豆低声问:“怎么变通?”
“我们下午再去做做王婷的工作,如果她实在想陪刘小慧出国,我们可以支持,不过她要先申请加入禁毒志愿者协会,跟曹娜和钱尚红她们一起做一个月禁毒志愿者。”
“张大,你是说让她成为禁毒志愿者,到了国外之后按时给她女儿做尿检?”
“只能这样,这也是眼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可她愿意来跟班培训一个月吗?”
“她肯定愿意,因为不这么变通,她女儿就会严重违反社区戒毒协议,除非一辈子不回国,否则回国之后就要被强戒。”
“那她会按时给刘小慧做尿检吗?”
“刘小慧是她女儿,刘小慧吸毒她比我们更痛心。”
“想想也是,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你也觉得可行,那就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行,我这就给她打。”
……
与此同时,鼎隆商场虽然花钱请广告公司搞了个气球拱门,可商场里却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顾客在办号的柜台前咨询套餐业务。
王学军百无聊赖,干脆趁女朋友不在,跟对面柜台刚来的小姐姐打情骂俏。
正聊得火热,商场经理走了过来:“王老板,忙不忙?”
“连人都没有,你说忙不忙。”
“不忙就帮我个忙,市场管理局来了几个人,要召集商户代表开个什么座谈会。”
“又开会啊!”
“共产党不就是会多嘛,走,帮我去凑个数。”
想到柜台有一个小丫头盯着,不坐在这儿都没事,王学军拿起手机:“还是上次那个会议室?”
“还是上次那个,你先过去,我去化妆品那边再找个人。”
“好,我先上去了。”
在商场做买卖就是要经常开会,王学军早习以为常,乘电梯来到六楼,刚走进商场办公区,就被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给拦住了。
“王老板是吧,我们是市局禁毒支队的,这是我的警察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要找你了解点情况。”
“禁毒支队……我是卖手机的,又不是卖毒品的,你们找我了解什么情况。”
“看清楚,我们是依法带你去支队盘问,你如果不配合,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王学军不想被人家看到,不快地说:“知道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行,我跟你们走。”
徐浩然也不想把动静搞太大,收起警察证,一把抓住他胳膊:“走,我们从那边的电梯下去。”
“别拉呀,我都说了跟你们走,我又不会跑。”
“我不拉,但你要配合。”
“保证配合,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如此淡定,徐浩然满腹狐疑,心想是不是搞错了。
侯文同样有些失落,但来都来了,只能先把人带下楼。
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车边让他钻进后排,徐浩然绕过车头,从左侧上车,把他夹在中间。
辅警小王回头看一眼,点着引擎开车。
徐浩然透过车窗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拿起执法记录仪,挂到前排座椅的套子上,转身问:“王学军,你刚才在楼上说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你到底知道什么?”
“因为是我是西甲镇的人,我们西甲有个社博村,社博以前有好多人搞毒品,害得我们不管去哪儿都被你们查。”
“你以前被盘查过?”
“在滨江没有,上次去东海玩,在火车上被查过。”王学军好奇地看着前面的警用电台,想想又嘀咕道:“我有好多老乡被查过。”
徐浩然没想到他如此坦荡,紧盯着他问:“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你是西甲人,才来找你的?”
“那因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警察叔叔,你别唬我,我真不知道。”
大多东广人说不好普通话,眼前这位不但普通话说得很标准,而且学历比较高。
徐浩然觉得他不太可能贩毒,甚至不太可疑,干脆掏出手机,翻出侯文昨晚拍的照片:“这个人是谁?”
“这是陆正通,你们是不是跟踪我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认识陆正通的?”
“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时认识的,他是我老乡,他怎么了?”
“他是什么地方人?”
“他是河陆县的。”
“河陆县大着呢,到底是河陆县什么地方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过。”
徐浩然追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滨江,他在滨江做什么生意?”
王学军实在想不出老乡有什么问题,挠着脖子说:“他好像是去年来的,他做化妆品生意。他跟我不一样,他没开店,他是厂家的人,相当于供应商,专门给批发市场和商场里卖化妆品的供货。”
“做什么化妆品?”
“女人用的化妆品,涂在脸上的,抹在嘴上的,什么都做,还送了好几套给我女朋友。”
“他住在哪儿?”
“以前住宾馆,现在住星光耀,我有朋友做中介,那套公寓是我托朋友帮他租的。”
星光耀离市政府不远,是一栋位置很不错、外面的装修很漂亮,同时也很坑的商住楼。
之所以说坑,是那边的公摊面积很大,水电费很贵,交易时税费很高,既不能落户,也不存在什么学区。
周围的房价全涨了,唯独那儿没涨,当时买公寓投资的人,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侯文当即掏出警务通查询,查着查着皱起眉头。
徐浩然探头看了一眼查询结果,不动声色问:“王学军,你是通过谁认识陆正通的?”
“徐警官,我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在昨晚吃饭的那个老乡开的饭店认识的。不光我认识他,经常去吃饭的老乡都认识,出门不就靠老乡嘛。”
“他跟谁玩得比较好?”
王学军被问住了,楞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我真不知道,不过我跟他关系还行,我前段时间家里有事,周转不过来,还跟他借过钱。”
徐浩然趁热打铁地问:“借了多少?”
“借了二十万。”
“有没有还给他?”
“我跟他说好的,年底再还,他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