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一拍脑袋上前阻止,“大家都是一个营的弟兄,小宋啊小宋收些力气,你们也是,怎么和孩子较劲儿,都留着力气去砍狄戎的畜牲去,别在这儿把力气用完了,上战场成了软脚虾!”
罗锦年打出了真火,一拳比一拳更狠,目前他虽然占了上风,但也吃亏不小,两眼圈一边挂一个红,明儿起来保准黑了。打人不打脸!这群人居然敢往他脸上招呼!罗锦年越想越怒不可遏,万一毁容了可如何是好!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了过来。
忽然肩膀一重,他从盛怒中抬头,拳头还悬在半空中,嗓音也压不住火:“你找死?”
老许手上力气越重,压得罗锦年背脊寸寸下塌,嘴上油滑的打圆场:“小宋啊,年轻人火气可别太大,以后都一起拼杀的兄弟。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唰唰!”他收回手在肩膀附近比划了两下:“零件就被卸了,到时候大家零件都堆在一处,比娘胎里的亲兄弟还亲呢!有你们亲近的时候,犯不着现在。”
罗锦年一句“谁是小宋”差点脱口而出,好险不险想起他如今化名宋安,将将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利索起身,掀起眼皮觑了眼在地上躺倒一片的老兵,语气嘲讽:“就这点水平?”
说罢扬长而去,自个儿操练去了。
“哎哟,哎哟,”老许目送罗锦年走远,一脚踹在溃不成军的老兵腰上,“就这点水平也敢排挤人?”
老兵们互相搀扶起身,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竖起大拇指语气诚挚:“这小年轻,了不得啊,谁还敢排挤他?”嘴角咧太大扯到伤口,又一阵鬼哭láng嚎的痛呼。
老许望向主帅营地,他已经将“宋安”的真实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忍不住叹气,真是狠得下心,安排自己儿子来死亡率最高的先锋营送死。他心里莫名腾起热流,这等贵人都能与他们同生共死,就像贵人说的,他们不过泥巴里打滚的升斗,破壁残垣的小民,何惧一死?
哨楼上的副官收回千里眼,先锋营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他爬下哨楼往帅营去,方到账子前便听见里面传来道浑厚男声:“直接进来。”
副官撩起帘子进入帐内,目不斜视,“将军,大少爷与先锋营的人起了冲突。”
汇报完罗将军却久久没有反应,副官好奇地抬头往主位查看。罗将军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居然撑着下巴眯了过去。副官上前拿了张毯子替将军披上,匆匆退下。心想,已经三日没合眼,歇歇吧。
出了帅营,拿了些伤药往先锋营赶。
突然间天边传来道刺目白光,视野里,天与地都被白茫吞没,副官眼珠子被刺伤,不受控制的留下酸泪。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大地随之震颤,副官扎着马步随震动律动。驻扎在一线峡附近的的军营乱了起来,嘈杂入耳。
罗将军掀开帘子,他身穿重甲,头戴红缨冠,手提八尺长枪,枪尖拖在地上发出嘶哑呻吟,虎目四顾,看向副官沉声道:“点兵,出战!”
这是罗锦年第一次上战场,很可能亦是此生唯一一次。他从上京的富贵窝,温柔乡里义无反顾奔赴战场。一半是少年意气,一半是想逃避。他的意气本就不怎么靠谱,是悬在天上的,看话本子,听故事萌生,当真正直面残酷时,飘渺的意气被冲散大半,愣愣望着对垒的狄戎,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
那是怎样一群凶徒,他们大多数人穿着做工粗糙的皮甲,luǒ露在外的胳膊大腿绘满诡异图腾,眼神凶狠,似恶láng欲要择人而噬。
千人同心,万人一命,气势凝炼到极点,恍惚间罗锦年看见半空中出现副硕大的恶láng头。
有道是,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①
战鼓擂,兵马动,震天撼地一声吼。
罗锦年听着身边将士气吞霄汉的吼声,忍不住想后退。他忽然懂了,宋凌说得对,他根本做不了千万人吾往矣之勇士,只能做勇士中逆流的庸才。
想逃,
每一寸发肤都在叫嚣着,快逃,快逃,会死。足尖方后撤一寸,他面前突然出现了老许那口huáng牙,“怕了?”
骤然气血上涌,环顾身侧皆为手下败将,他们都没退,自己怎能胆怯?罗锦年很狠咬舌尖,咆哮出声,忽生悍勇,小旋风样冲了出去,空气里回dàng着他的吼声。
“有何惧?”
战报纸片样的飞往上京。
“报!征北将军大破狄戎!已将狄戎逐出一线峡!我军损伤一万三千余人,敌军不可估算!目前两军在柳州界内野鸳坪对垒!”
“报,两军野鸳坪初次jiāo战,我军损伤三万余,敌军不可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