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家罗青山是慈父,田氏是严母,若是别家的孩子见母亲进来,第一反应该是母亲心疼了,来看他。
而罗锦年想的是,母亲嫌父亲下手不够狠,要再抽他一顿。
田氏换了身素色的襦裙,从角落里拿了个蒲团跪在罗锦年身边,任凭罗锦年怎么喊她也不说话。
母子俩无言的跪了几个时辰,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田氏终于开口,许是在祠堂里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肃穆,“锦年,你知道错哪里了吗?”
罗锦年是个牛脾气,梗着脖子道:“我没错,那个小杂种不配待在我们家。”
田氏侧身一巴掌扇在罗锦年脸上,罗锦年侧脸红了一大片,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为什么教你习武,”田氏问。
“保家卫国。”
“还有呢?”
“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听完儿子回答田氏正色道:“罗锦年,保家卫国,保的是什么,卫的是什么?”
罗锦年觉得他娘说话奇怪,咽下嘴里的血沫子,理所当然的答道:“保护我们的家保护爹娘,守卫大礼朝。”
田氏斥道:“罗锦年我只给你说一次,你记住了,以后再犯用不着你爹这不痛不痒的家法,我自己清理门户。”
“保家卫国,保的是天下黎民百姓,卫的是弱小无助之人,那你做了什么,对弱小的人加诸武力!”
罗锦年受到了冲击,他的夫子从未和他说过这种话,只说他要效忠于君王,他喃喃反驳道:“可是他是个私生子,他让娘伤心。”
田氏又甩了他一巴掌,两边脸红的对称了。
“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让我伤心的一直是你爹是你祖母,你觉得娘的气度这般狭小,会和个心思多的小鬼计较?”
田氏见儿子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经懂了,她站起身,准备离祠堂。
“爹让娘不开心,祖母让娘不开心,那娘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娘你回家去吧,回外祖家去。”
儿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田氏动作一顿,半晌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因为娘被困在这里了,哪也去不了。”
田氏尚在闺阁中时,有只很喜欢的百灵鸟,只那只鸟性子野,常常乘着仆人打开鸟笼喂食的空档飞走,有一天仆人烦了,打开鸟笼剪断了百灵鸟的翅膀,从此它再也没飞起来过,它死在翅膀断了的第二天。
夜里,罗锦年被放了出来,他踩着月色做贼似的溜进栖竹院,垫着脚尖避开睡在外间的丫鬟进了里屋。
他摸黑走到chuáng边,清了清嗓子,“咳,睡了?”
宋凌是睡不着的,迟来已久的思乡在夜里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宋凌想着梨花巷馥郁芬芳的梨花,想着泥泞的huáng土路,连长舌的妇人都在回忆里晕染出两分可爱。
他听见了说话声,也知道来的是谁,他闭眼装睡,不想搭理。
要是个识趣的,不论是真睡假睡不说话就摆明了不想理你,自己就该懂事的离开,偏罗锦年是个没眼色的。
见chuáng上没动静,他gān脆坐在chuáng沿边上推了推裹在锦被里的一小团。
“小杂……小孩儿你起来我有话给你说。”
宋凌被推倒了伤口,痛的小脸惨白,对这个罪魁祸首连表面的兄友弟恭都装不住,“什么事?”他露出脑袋冷冷开口。
“那啥,那天是我莽撞了,对不住了小孩儿。”
“你跪祠堂是用脑袋跪的吗,跪了趟出来就换了个脑子,怎么能和小杂种道歉呢,”宋凌讽刺道。
罗锦年瞪大双眼,被说的面红耳赤,他从未见过像宋凌这般嘴毒的小孩儿,总归是自己做错事在先,还害的他差点丢了命,嘴毒就嘴毒吧,“小孩儿,对不起。”
宋凌见着他就烦,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知道了我要睡觉。”
罗锦年惯会打蛇上棍,他眼睛一亮,说道:“我已经给你道歉了,过几天爹让我当着大家给你道歉你就装病不去,懂了吗?”
罗锦年是镇国将军的独子,十二年养尊处优,养成了他高高在上的性子,大少爷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乡下来的道歉呢,那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没了。
罗锦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把宋凌当成刚进上京忐忑不安的乡巴佬对待,觉得自己私下里道个歉,再说点好话这事就能翻篇儿,殊不知宋不长个子全长心眼。
“行啊,”宋凌答应的慡快。
罗锦年解决了一件大事心里高兴,他兴冲冲的问:“小孩儿你叫啥啊?”
罗锦年和宋凌的联系只有那天毫不留情的一鞭子,其余的他对宋凌一概不知。
“独玉,叫我独玉,”宋凌的脸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