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奴眼尾通红,浓烈的恨仿佛都被埋葬,她摇摇头,柔声道:“非为白了少年头,是花落知多少。”
“少伤,少伤。少有忧伤。”
“娘子一开始是恨他的,但到底是她的儿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宋凌脑海中轰隆一声响,他急迫道:“怎能不恨!杜少伤毁了她一辈子,杜少伤是私生子!”
茵奴坚定道:“杜少伤是她儿子。”
宋凌喉咙一哽,他回到了梨花巷,远远看见站在梨树下的宋娘子,但与杜chūn杏不同,宋娘子刺骨的恨意几乎将他洞穿,逃无可逃。
他偏过头不再看茵奴,gān涩道:“二婶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咚。”
茵奴神色一肃:“我要与你做个jiāo易。第一,我要你保证伤儿安全。第二,你猜得不错,娘子确实身中奇毒,我要你让白夫人替娘子解毒,此毒无人可解,但我相信白夫人定有法子。”
“你能拿出什么?”
“凌儿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我为何会知道罗府暗探所在,准确无误将消息递到暗探手中。”
宋凌猛的转过头,撞进茵奴晦暗不明的瞳孔中。
“你是说?!”
“不错,我知道藏在府中的狄戎jian细到底是谁。
宋凌滚到嘴边的话被一声急促的尖利女声打断。
“公子!不好了!老夫人病危!”
宋凌霍然起身,一眼生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向他跑来,他心不由得重重一跳,一拍手院中出现数名护卫。
“拿下,不准任何人靠近二夫人。”
这小丫鬟来得蹊跷,老夫人病得也蹊跷,明知蹊跷,但宋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烧得五脏俱焚。
“等我回来。”
说罢急匆匆拂袖而去。
被护卫按倒在地的小丫鬟诡异一笑,一根沾满血污只有半截的手指从衣袖滑落。
茵奴看向手指瞳孔一缩,惨然低笑道:“都是命。”
护卫紧遵宋凌命令,将正屋大门合上,守在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茵奴跪坐在小几后,抚摸着手中匕首。娘子曾来信同她抱怨,杜少伤幼年顽劣,爬树时不慎滑落,右小指因此少了一节。
“噗嗤。”
是皮肉被利器破开的声音,匕首刺入柔软喉管。
她软软倒在地上,鲜血晕开,染红了一身白裙,像美丽的杜鹃。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娘子与夫人时。
她们站在火一样的杜鹃花丛前,真漂亮啊。
她终其一生,机关算尽只是想让娘子,让夫人,福泽绵长,安康一生,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但如今,夫人没了,娘子身中奇毒,伤儿生死不明。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底什么也没办到。
第85章千劫(一)
老夫人近些年来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小病不断。五夫人为老夫人诊脉,说是忧思过重,心病难医。当年那场滔天的祸事带走的不止罗府儿郎,还有老夫人的心力。
宋凌一直都清楚,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孤独的,此后种种不幸让更让他确信,世人不可信,神佛不可求。
但即使是他,此刻也真切的向漫天神佛乞求,乞求祖母福泽绵延,有惊无险。
老夫人礼佛时突然晕厥,罗府上下像冷水落沸油,从主子到下人都有些六神无主,活似热锅上的蚂蚁。
宋凌走在去蟠寿院的路上,踏行过千百次的石子路此刻却像蔓延成万里之遥,怎么也走不到头。
小刀似的冬风瞅准缝隙,往他罗袜里钻,钻进肌理。一阵刺痛从脚踝传来,过电般往小腿蔓延,瞬息间左小腿失去知觉。
宋凌唇色肉眼可见的变白,他步伐不停,向蟠寿院走去。
田氏先到一步,还未进内室,先是环视一圈周围手足无措的丫鬟仆从,断喝一声:“王妈妈你先去外院拿牌子再去宫中请太医,孔妈妈将小丫鬟们都领出去,该做什么接着去做,都围在此处是等着被扣月钱吗?”
乱糟糟的众人仿佛一下就找到了定海神针,慌忙应了声,慢慢散开。
“嫂子!”田氏闻言回头,见来人是白氏也不多寒暄,眼神示意她进入,又在人堆中点了几个沉稳的老妈妈一同进了内室。
内室门窗紧闭,空气沉闷,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味。
老夫人躺在chuáng上,盖着厚厚锦被,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眼膛下一片青黑。
妈妈丫鬟跪了一地,有人六神无主,有人嘤嘤啜泣。
随着老夫人去礼佛的心腹刘妈妈侯在chuáng边,见田氏进来,她压下悲痛上前将今日老夫人在小佛堂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一道来。
白氏正跪在软垫上替老夫人把脉,半晌她眉尖一挑,将老夫人的手放回锦被,撑着chuáng边微微起身,分开老夫人眼皮,眼珠泛白。最后她俯在老夫人心口,仔细辨认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