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哐哐晃动的门,她瑟缩在chuáng角,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68块钱一晚付出的代价。
没有了回应,隔壁男女果然罢休,回去也没有接着大吵了,细细碎碎地说话。
一切似乎对于平静,张若琳却再也没有睡着。
次日天没亮她就退了房,一刻也不想多呆,拖着行李箱在派出所门口等开门。
幸亏警官勤勉来得早,否则她已经要招架不住晨跑路过的大爷大娘,他们热心问候她需不需要帮助,以为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在自己的故乡,竟无处可去,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到了9点,通信部门来了消息,张志海没有办理任何的通讯号码。
警察说会再联系监狱做调查,这就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消息,但至少证明张志海应该没有离开巫市。见她整个人毫无jīng气神,还叫来女警官劝导她。
这种时候,越劝才越想不开。
大概是有所希冀,所以格外经不起意外和打击。
对于一个二十岁除了上学以外从未远行过的女孩而言,独自一人踏上未知的旅途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可她从想要来巫市到退票订票没有经历一点犹豫。
昨晚彻夜难眠她曾想过这个问题:张志海何以让她这样焦虑和着急?
这样的父亲,多少人避之不及不是吗?
而现在坐在派出所会客厅里,耳边是警官关切的安慰,张若琳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张志海对她而言,或许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无法切断血缘的亲人,而是修补她残缺人生的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可现在这块拼图它丢了。
如果没有接到过张志海即将出狱的电话,她或许就这样得过且过了,可一旦有了设定,有了剧本,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接受他再次离开。
他出狱了,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来找她?
遇到了什么困哪,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纯粹地,想摆脱过去,重新过一段人生?
她再次变成了一个被丢弃的孩子,遗落在这座崭新而陌生的城市。
张若琳从派出所出来,托着行李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敢期待在某个拐角就碰到父亲,她只是无处可去。
回滇市,不甘心,来都来了。
在这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该gān些什么?
她能gān些什么?
走了一上午,又累又困,她仍旧没想清楚去哪,这城市布满了以“巫市xxx”为招牌的店铺,道路还沿用旧城的路名,街上的行人说着巫市的方言,也并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似乎只是城市发展了,变好了。
她还看到了以前小学门口那条路的路牌,只是路已经不是从前那条路。
这座政府建设、几年里就拔地而起的新城规划合理,gān净整齐,位置在旧址向北20公里,海拔高于旧址200m。
200m下,才是她儿时的城。
虽然从记事开始,那座城就一直处于拆迁之中,到处断壁残垣,钩机横行,空气里都是混凝土爆破的气味,与四季如chūn的滇市没有可比性。可记忆就是这么偏心,她对滇市的记忆,只有家、学校,对巫市的记忆,有整座城。
她真的很想看看她的巫市。
下午一开馆,张若琳来到了巫市移民纪念馆。规模不小,游客稀少,场馆维护也不用心,灯光半开不开,显得十分冷清寂寥。
也是,十多年过去,功绩虽载入史册,但在浩瀚文明中好似算不得什么,新人不会留意,故人也渐渐忘记。
谁又会花费宝贵的时间来沉湎一段过去。
人太少,讲解员早已下班,张若琳便自己漫无目的地参观。馆中珍藏着不少当时紧急保护和抢救的文物,浮雕和壁画讲述着动人的移民故事,场馆正中央两个巨大的沙盘展示了新旧巫市的对比。
她趴在沙盘边上,艰难地寻找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先找长江,找到S湾,顺着沿岸找到整座城市最高的山——小时候chūn游的地方,在山顶能看到巫市全景。
她和陈逸曾偷偷爬上去看星星。
他们夜里偷偷翻墙进景区,她先翻的,陈逸劝不住,只能助纣为nüè。
山道上没有一点灯光,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影在阶梯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他们趁着月色拾级而上。
张若琳如今想起来,还无意识莞尔。
那时候胆子怎么那么大?
她记得沿途还能听到野生动物的叫声,凄厉渗人。她说是猴,他说是鸟,一直争论到山顶。
她说“两岸猿声啼不住”必然是猴。
他说这座山没有什么吃的,不可能有猴。
最后谁赢了?
忘了。
因为山顶的美景让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