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老东西眼珠子一转,满脸的沟壑只填出jian诈二字。他瞄住了西边一段倒塌的墙,一双脚不老实地蹭着地,“嗐,瞧这话说的,那我一单身汉带个半大娃,哪能不吵几句?就是偶尔教训他两下,油皮都没叫破。”

  “放你妈的屁!老畜生!”

  崔qiáng忍他半晌了,这会儿一听他放的屁话,青筋都蹦起来了,脑子里往外蹿的净是许尧臣让老畜生吊房梁上打的那情形——

  他一个混子,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可方浒这一手着实给他惊着了。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棚户区跑,只怕哪天许尧臣在那腌臜地方没了命。

  崔qiáng攥紧着拳挥了出去,却没料让旁边的男人给架住了。他诧异地顿住,厉扬却撒了手,没解释。

  这当口,他忽然想起当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

  方程十四岁,一千米是他的噩梦。小孩笨得不行,跑一半咣当摔一跤,细皮嫩肉的,稍一碰就是一块淤青,娇气得不行。等放学了,小屁孩扬着他那破皮的下巴,求人姿态是个十足十的少爷,问厉扬把他背到出租车上,多少钱。

  叛逆期还没过的少年才不惯他臭毛病,揪着胳膊给他往校门口拎。

  结果没料到才拎出去,没等人上车,就让糊了满手眼泪。

  这才发现,大夏天的,把人胳膊给掐红了,一把指头印印在上面,怪可怜的。

  自那以后,称霸小吃街的面馆少东家才晓得,原来金蛋小少爷贼怕疼,打针都得先嗷嗷叫两声,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矜贵得很。

  ——连脚崴了上药都要吱哇乱叫的人,让人没命拿皮带抽的时候,该有多怕?

  “听说,他右手桡骨折过,你打的。”厉扬慢条斯理地褪了卡在手腕的表,甩手扔给崔qiáng,“肋骨断过,是拜你所赐。其他大小伤就暂且不说了——是,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等下你数数,凑够了,咱这一笔就算先清了。”

  “你你……你要gān什么!”方浒让男人的模样给骇住了。他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一样,颤着要跑,膝盖却一软,没跑成。“我、我告诉你啊,法治社会,不兴动私刑了!老子他妈的,老子……哎呦!”

  砰!

  钢管稳准狠地砸在方浒拽着钱箱的胳膊上,让他一下就撒了手。

  箱子轰然倒地,dàng起一片陈旧的灰。

  剧痛让热汗爬上脊梁,方浒连眼眶都湿了。这作恶的老畜生嘶嘶地吸气,吆喝着“艹你祖宗”。

  “一,”厉扬看着他,“计好数。”

  他大步上前,不等方浒反抗,抓紧了胳膊又是一钢管下去——

  骨骼在皮肉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

  是真断了。

  崔qiáng握着表,皮质表带甚至让他手汗给湿润了一块。

  疯了。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方浒仰躺在地上,汗水在脸上和了泥,濒死一般倒着气。

  向他讨债的人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一脚狠狠跺下去,依旧帮着计数,“六。”

  “艹,咳——”方浒剧烈地咳嗽,嘴里满是铁锈味。他就地往边上滚,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了。他要不自救,就得死在这儿——姓厉的真敢让他死在这儿!

  他眼珠子死死盯着厉扬的鞋尖,瞅准了机会,一个猛子滚出去,爬起来就往西边的豁口跑。

  老东西全身上下散架了一样疼,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剜肉一样。可他不能停,停了就没命了!

  他揣着不自然垂落的胳膊,咬紧牙往生路奔。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在追赶他。

  他在刀尖上滚了这么些年不是白滚的,多少次眼见要丢命,都让他跟阎王爷把命给抢了回来。

  没有例外。

  没有。

  “泡儿,老畜生往你那儿去了。”崔qiáng挂了电话,冲厉扬飞了个眼神,“早看见那耗子洞了,我让大泡在外头堵他!”

  厉扬接了表看眼时间,“不慌,警察也要到了。”

  他拳峰上汩汩地往外渗血,上面破了挺深一口子,是方才一拳磕在了方浒抄起的烂砖头上,划开的。

  崔qiáng想提一句,说这得去消毒包扎,结果就看这人跟不知道疼一样,甩两下手就往外走了。

  许尧臣没想到警车跟他居然是一道,前后脚到了旧船厂。

  警察下了车也怪意外,打量了片刻这位挺眼熟的先生,还是尽责地把他给拦下了,说有人报警,里面发生恶性bào力事件,普通群众别靠近,有危险。

  糟了。

  崔qiáng犯事儿了。

  ——许尧臣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趁警察同志们没留神,就要抄其他道往船厂里钻。

  可还没等他真钻进去,热闹就来了。

  好家伙,一群人打láng一样从里面往外追,前头一个瘦小的人影弓着腰,却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