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十八拍!”黎珞惊讶不已,一声呼出,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拍罢,屏风撤,女子容颜现,最简单黑与白jiāo织,唯有红妆曼丽,箜篌华丽,简单的画面却让人难以挪开双目。
黎绾的手像是不听自己控制似的,完全不需要记忆,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弹奏出了乐曲。
待到第六拍的时候,已经有人被曲调感染,那双目竟然有些发红了。
尤其是楚舟珩,他的双眸明看有冷意笼罩,实则眼底一抹寂寥黯然流转,绕着黎绾的身影……薄唇轻抿,眉心拧紧了三分,整个人似乎刹那间便多了几丝疲态。
黎珞双手紧扣在椅子上,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中,她真是小瞧了这个贱人!
词曲调情深意切,黎绾将词曲的感情表达淋漓尽致,众人比之前还要更加投入其中,纷纷为她所折服。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随着时间愈久,这唱词曲调也愈发的磅礴,到第十一拍,曲调忽然转变,而后黎绾将手中箜篌一放,水袖一展,胡璇不停,长发漫舞,水墨裙边飞扬。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她的歌声仍未停歇,这舞姿才真是翩如惊鸿,婉若游龙,转、甩、开、合、拧、圆、曲,行云流水……或是蹙眉,或是垂眸,或是词曲中的哽咽,每一次的动作、神情都让人叹息。
第42章琴弦断朱色艳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羗胡舞蹈兮共讴歌,两国jiāo欢兮罢兵戈。忽逢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第十二拍时,黎绾不知从何处变幻出一只埙来,舞姿变得缓慢,只是如同随着乐声律动一般。
本来这一拍是全曲之中最为欢快的一段,可是由埙这样凄清缠绵的乐器chuī奏出来却总是带了一丝丝的荒凉和无限难以言说的惆怅一般。
而黎绾自己也是沉浸于词曲之中,脑海中浮现的全部都是自己前世的种种过往……虽然她的故事比起蔡文姬的悲凉还是要差些的,但是这词却是她很喜欢的,因为的确很符合她的心境。
作为一国的公主本是尊贵,可其中却有着许多旁人不知道的艰辛。从她选择了如同花木兰一般驰骋疆场,在军事上发挥自己的才能和抱负之后,她的日子就和寻常女子或是公主都不一样了。
所弹奏、吟唱的每一句,黎绾其实都是带着自己最真实的情感,试图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悲愤和凄楚之情全部付诸此间。
黎绾的心底五味杂陈,那汹涌骇làng般的痛意几乎要将人淹没,深邃的瞳孔像是泛着幽幽光泽一般。
本来是一心为国为民,可是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她的一颗赤忱忠义的心被自己的弟弟无情的踩踏蹂躏,本以为是姐妹的黎珞,却是在背后捅刀子捅得最高兴的那一个……如此种种,叫黎绾怎能不恨?
她恨,恨上天的不公平,恨那些为非作歹心思邪恶的jian佞小人,更恨自己的无知和愚昧葬送了自己。
但是一朝梦醒,黎绾觉得此生,上天是一定会给她一个公平的结局的,她要将一切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让自己陷入无限的悲愤哀怨之中。
旁人只听得哀伤缠绵,却不知道她心中的凄楚难掩。
楚舟珩就这般盯着她看,心中不断有疑惑浮现……为什么她可以将这首曲子展现的这样完美,就好似这曲中的一切都是她所亲身经历的一般。
十二拍罢,黎绾面色愈发哀伤,她已经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是一滴泪、两滴泪毫无预兆顺着眼眶滑落了脸颊。
近日来一直qiáng忍着的情绪终于是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黎绾觉得自己的心头喉咙都是紧紧的,连着呼吸也要变得难受起来。
众人看着美人落泪,心中都为之伤感,纷纷露出心疼怜惜的表情来。
将手中的埙放下,黎绾接着用箜篌弹奏第十三拍。
可是才弹了那么几句,那箜篌的琴弦竟然绷断了,当——
黎绾的手躲避不及,被那琴弦生生给崩出一道血口来,鲜红的血珠不断的涌现,一滴滴洒落在了裙摆之上,在那黑色的水墨纹上展开最妖娆艳丽的花来。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过于妖冶了。
楚舟珩的瞳孔一缩,双眉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身子也似乎动了一动,不过很快就被他给压制住了,只是他的手却碰到了茶盏,那茶水溅出来一些,濡湿了他的衣袖,晕染出一点灰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