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呓呓学语的新生儿,声音里是极度不自然的别扭和不好意思:“你别不开心,我没生你的气。”
“……”
沈枫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层含义,季敬竹匆匆出了房间,离开前又留下一句宽慰:“你别多想了,早休息。”
沈枫盯着那盒牛奶,伸手碰了下,不烫不冰。
他克制地滚了下喉头,心想自己对小竹子的喜欢不是毫无道理的。
他其实并不知道季敬竹今晚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不过他也能猜到这份气是来源于自己。或许是“教育”他不要打架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又或许是自己的醉态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无论如何,沈枫都没想到他们的“冷战”会结束在小竹子的主动示好里。
沈枫自认为把烦闷的蛛丝马迹掩盖的很好,至少严潜和陈樱都没看出异样。明明还在置气的那个人,却敏锐地抓到他的内心。
季敬竹的关怀,就像是藤蔓一般,将沈枫一层层吞噬掉。
他无力反抗,甚至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但他不能迈出这一步。
“同性恋”这三个字沈枫并不陌生,毕竟影视市场上也有几部关于这个题材的电影,厂子里的小姑娘还天天凑一起讨论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
可那些赞美的感叹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平行世界中,在现实,大众对这个名词的态度是避之不及的抵触与厌恶。
沈枫偶尔也听到过茶余饭后的鄙夷谈资:你听说没,XX被定为流氓罪,进去了。
彼时他都没把这事放在心里,而此时那些无心言论都化成沉重的枷锁,一条又一条压在他肩上。
从好早之前他就希望小竹子可以冲破云霄,哪怕他现在认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变了质,这份信念也从未改变一分。
如果一份感情会让季敬竹受到谩骂,甚至触犯法律,那从一开始规避掉才是最佳方案。
沈枫握着牛奶发呆很久,最终将它放在桌子上,又给沈海同的字条上补充一句——
爸,喝完奶再睡。
—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心境的改变就停止,但刻画在里面的日常却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枫开始躲着季敬竹。
一开始季敬竹只当汽车厂事情多,可半个月过去他都没和沈枫打上照面,这才令他认清事实。
更可笑的是,当他旁敲侧击询问陈樱“最近沈枫是不是很忙”时,陈樱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吧,昨天他还约我去商场,给严潜选生日礼物。”
季敬竹是个聪明的人,心思也比一般人细腻。只多想一分,他就搞清楚沈枫在纠结什么。
他肯定想起那个似有似无的吻了。
酒jīng只能麻痹神经,又造不成失忆,更何况沈枫那天远没到“断片儿”的地步。
不过季敬竹不清楚沈枫避着他,是因为尴尬难堪,还是不好意思?
又或者……他也和自己一样,陷在不被认同的暗恋里。
因为这件事,属于季敬竹的夜晚多了好些辗转难眠,眼底下生生熬出两片青色。
学校的同桌被他这个鬼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天天开夜车复习呢,趁着今天天气好,就想拉人出去放松下心情:“走啊,打球去。”
“不去。”季敬竹懒得和他解释,找了个借口,“困。”
“行吧,那你睡会儿。”
同桌也没qiáng求,临走时还贴心的把自己校服搭在季敬竹肩上。
季敬竹不太喜欢陷在别人气息里,可和沈枫的这场“拉锯战”消耗掉他全部的力气,来自他人的丁点关怀好像都能令他得到喘息。
他将校服往上拉了拉,随手翻出一张草稿纸瞎画。季敬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绘画,不过好像他天生就有艺术细胞,临摹人物都能画的七八分像。
他似乎都不用怎么làng费脑细胞,纸张上便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是沈枫。
季敬竹低垂着眸看了一会儿,指腹无意识的婆娑几下纸张。
这时,刚出去不久的同桌去而复返。他指着季敬竹的桌面问:“这画的谁?”
季敬竹沉默片刻,将纸张倒扣:“没谁。”
又抬起眼斜睨同桌:“你怎么又回来了?”
“嗨,别提了。”同桌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7班那个和男人搞在一起的人渣也在,还把他对象带去操场了,真够不要脸的。”
季敬竹拇指用力按在笔杆上,轻轻“哦”了一声。
同桌没察觉到他的不自然,还在喋喋不休:“你说他俩怎么还没被抓起来?难不成要取消‘流氓罪’是真的,这也太傻bī了吧。”
他不是故意踩季敬竹的痛处,只不过无意识的行为更令人鲜血淋淋。
季敬竹心想,如果同桌知道他的感情后,恐怕会更加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