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埋伏在树上许久的蒋咲愿中枪死亡,从树上掉了下来,而曲铭心愣愣的看着那个砸在地上熟悉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曲铭心眼睛通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吼出声来,他只知道自己刚才毫不犹豫杀了颜陈和树上的人,然后,然后呢?
他手指一阵颤抖,却依然没有扔下手里的枪,他动作僵硬的缓缓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枪上、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
那噩梦般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转瞬即至的子弹,飞溅的血肉,倒下的身体,和他那什么都没能抓住的手。
郑泽铭和贺白的脸在他脑海里反复变幻jiāo错,最终融为一体,化成一片惨烈可怖的鲜血。
他又一次什么都没抓住,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曲铭心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地面上,贺白的血蜿蜒流淌,曲铭心看着自己跪在血泊中的膝盖,突然扔下枪发疯似的爬到贺白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贺白还没死,他还能抓住他。
指尖那一丝微弱温热的气息像是天使chuī响的号角,瞬间拉回了曲铭心的理智,他卸了背包慌乱的找东西出来摁住贺白的伤口,而贺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落在曲铭心紧皱的眉头和发抖的嘴唇上,他抬起尚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放在曲铭心的大腿上,艰难的呼吸着。
“别着急,没有伤到要害,心肺都没有大问题,只是伤口大出血有点多,忍一忍,等他们过来我马上带你下山去医院。”曲铭心身上没有合适的东西,只能用止血带按着他的伤口,然而不过片刻就会被血浸湿,曲铭心满头大汗,他看着自己摁在贺白胸口的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下去,一滴一滴的砸在他手背上。
贺白看着他,看着月光下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他熟悉曲铭心的身体与味道,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惶恐的模样。他费力的抓着曲铭心的裤子向自己这边拽了一下,曲铭心便立刻察觉看向他。
“怎么了?”曲铭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他看到贺白嘴唇动了动,于是飞快的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贺白艰难的抬起手来,他失血过多,视线模糊了,手上也没了力气。他努力抬手也只将将碰到了曲铭心的下巴,而曲铭心用沾满鲜血不住发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与害怕:“先不说话,我们先不说话好不好。”
贺白似乎qiáng撑着笑了一下,但曲铭心却没有看到,他听到贺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响起:“……别哭啊,曲铭心。”
他在哭吗?曲铭心惶然的闭上眼睛,只猛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比刚才更加汹涌。
“……还有件事,曲铭心,求你帮我。”
贺白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曲铭心睁开眼睛,抓着贺白的手的那只手愈来愈紧。
“我帮你,什么都帮你,但是现在先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曲铭心的手比贺白的还要抖,他几乎是在恳求贺白了,可贺白却仍然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望着曲铭心,努力的对他笑了笑。他的视线已然模糊,大脑一片混沌,但他却知道,这是他笑的最发自心底的一次。
“杀了我吧,曲铭心,好疼啊。”
曲铭心呼吸一窒,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身体便下意识的做出反应。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声音发着抖,艰难的说:“别开玩笑了,我……”
“曲铭心。”
贺白的声音很轻,曲铭心必须要贴在他唇边才能勉qiáng听清,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字一停的声音,却让曲铭心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你明白的,杀了我吧,我不怪你。”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砸在贺白的脸上,曲铭心终于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贺白的笑容。
是啊,他明白的。
路被炸了,无论是他们下山还是让直升机过来,贺白都撑不住。而且最关键的是,即使这次贺白活下来了,后面呢。
他是黑狗的少当家,是颜陈的儿子,是多起命案的幕后策划人,是黑狗在中国地区一段时间的掌权人,是违抗约定破坏脚铐私自出逃的犯人。
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已经足够幸运,在必输必死的结局前,他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太阳,感受到了人世最后一丝温暖。
就这样吧,颜陈死了,黑狗毁了,曲铭心还依旧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