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嘴角罕见地勾出笑容。一向无神的眼里,却盈满了泪水。
“那不是真的……对吧?”
当时,宫主没有说话,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自己,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当晚,他便自bào自弃地翘掉夜巡,冲到阳柳居将自己灌醉,然后被雪华拖回宫教育。
三年后的现在,他的酒量莫名变好了,可心中的思念感,却不减反增。
月喑模模糊糊地想着,闷下了最后一杯酒,然后起身,准备迎接又一夜的冷风——
“咦?不过一晚上的事,你怎就长高了?难不成,是我用力过猛了吗?”
……
那熟悉的轻佻语气,让月喑狠狠地怔了下。
他收回伸向瓷罐的手,慢慢抬起头,迎上了一抹粉色身影……
“啧啧,虽然高了,但还是没我高嘛。而且,这瘦巴巴的样子还是没变——哎,我随口说说罢了,你怎么又哭啦?”
月喑揉了揉眼,唇角颤抖了会,忽然奋力往前一扑,直直跌入那人怀里。
木制的桌摇晃了下,上头的酒器滚落在地,碎出了一片酒香。
楼下的歌声戛然而止,整座阳柳居内,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
“喑喑?”
花繁有些不知所措,而月喑则慢慢抬头,露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最灿烂、真心的笑容:
“欢迎回来。”
101、外篇三:离歌
“你可知yīn阳有别,你我怎能一路同行?”
……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了久违的熟悉声音。
恍惚间,他看见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一男一女,一灰一白。
他们披着大人的衣袍,手中各握着一个本子,上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白衣男孩向他望来,眉清目秀的小脸上,带着点赧然,和一丝的局促不安:“阿澄,到你了,快念啊。”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脖颈处的白绫绷得死紧,夺走了他的声音,也夺走了仅剩的空气。
他感受着胸膛中炸裂般的剧痛,一边想着,当时自己憋了好半天,才说出口的台词:
“情愿化一女身,终生侍奉仙子。”
“不、行,你念得太死板了,要带点感情!感情懂吗?”
他看见女孩跺了跺脚,不满地嘟起嘴;
一旁的男孩则宠溺地笑了笑,伸手轻拍女孩的头。
“思思,你就别为难阿澄了。走,吃饭去。”
“什么嘛——你总向着他。”
女孩抱怨了句,却也没继续发脾气。她一手捧着剧本子,一手抓着长得拖地的灰外袍,兴冲冲地往屋内奔去。
“吃饭喽——”
“思思,等……唉。”
男孩无奈地叹气,然后骚了骚头,踏步向他靠近。
“走吧,先回我家,将这些衣物换下再说。”
“好。”
他听见自己应了声,伸手搭上男孩的手。
然后,他……
他闭上眼,看见了他的光。
“父亲。”
宁澄慢步走进书房,恭敬地作了个揖,而后如往常一般,沉默地立在原地。
他看着自家父亲持着láng毫,专心地书写着,一笔一画皆小心翼翼,生怕毁了那名贵的绢布。
……
良久,宁陕方才放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然后一挥袖,对着宁澄道:“澄儿,下月初开始,你去蓝严堂修习吧。”
“蓝严堂?”
宁澄有些错愕。他抬起眼,道:“父亲,那不是达官贵人或富家子弟,才……”
“放心,为父都安排好了。这些年,我经营粮栈,攒了不少银两,足够让你进蓝严堂了。”
宁陕出言打断,起身走到宁澄跟前,慈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你自幼聪明,又有法术天赋,断不该就此埋没。我和你母亲商量好了,就算要倾家dàng产,也要保你前程似锦。你啊,要好好听夫子的话,认真学习,将来当个法器匠人,好好地光宗耀祖。”
“我……”
“华林二家没落后,夙阑最缺的,就是制器师了。想当年,我抓准机会、白手起家,才有了如今的宁氏粮栈。你只要肯勤学苦gān,定能闯出另一片天。”
“可,孩儿不——”
“澄儿乖,为父耗了许多心力,就盼望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将来长大了,定会感激为父为你做的一切。”
宁陕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踱回书案坐下。
“去了蓝严堂,记得与世家子弟打好jiāo道,对将来也有好处。”
“我……”
宁澄呆站了会,艰难地道:“可,阿彦他们……”
“余彦、孟思他们,虽没修习法术的天分,可人家有祖上传下的基业,自然不愁往后生计。与其làng费时间和他俩玩闹,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