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放,宁澄扯了下嘴角,笑道:“风判大人,您说送我回家,我已经到家了。请您放开好吗?”
风舒怎么可能放手。他柔声道:“宁公子,你冷静点,也许事发当时宁叔他们不在里面,或是发现得早,已经逃出来了呢?我们先问问街坊邻居好不好?不要怕,先冷静下来,好吗?”
说到后来,风舒的语气居然带点颤抖。
宁澄听他那么一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用力推开风舒,抓起一旁有着熟悉面孔的人,无视那人吃痛的呼声,问:“我父亲呢?还有我母亲……还有郁儿、小六,他们人呢?”
眼前的人嗫嚅着,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
见状,宁澄放开对方,反手抓住一旁老者的肩膀,问:“我家人在哪?他们逃出来了对吧?是不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他用力摇晃着那名老者的肩膀,老者连连咳嗽,只能拼命摇头。
一旁看不下去的小伙们试图上前把宁澄拉开,而宁澄对他们一笑,问:“不是他,是你吗?还是你?你把他们藏哪儿了?快说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哭号。宁澄转头望去,只见隔壁余家的大婶红着眼,哭喊道:“没了……全都没了!那么好的人啊……”
宁澄脑中轰的一声,眼前发黑,几近昏厥。他手一松,脚下一软,被风舒抢上前扶住。
宁澄按着风舒勉qiáng站好,沙哑着声问:“你说什么?”
余婶抹了抹眼泪,道:“宁公子,你别这样。宁夫人……宁夫人他们在天有灵,会感到难过的。”
闻言,宁澄愣了下,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得那么开心,开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问:“余婶,我母亲在天有灵?在天有灵……哈哈哈——”
四周人群都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全都不敢出声。宁澄转身抓住风舒的手臂,止不住地笑:“风判,我母亲她,她在天有灵……”
话还没说完,宁澄忽然浑身一软,颓然跪下。风舒见状,跟着跪下身,唤道:“宁兄?”
他小心翼翼地拍着宁澄的手,不敢多说些什么,担心一个不好就会刺激到对方。
宁澄掐着风舒的手指尖发白,指甲嵌进了他的肉里,抓出了血,可风舒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担忧地注视着宁澄。
过了好半晌,宁澄方才抬起头,无神的眼在看到风舒后,慢慢聚焦。
他嘶哑着声道:“风判,带我走吧,去哪都好。”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角就湿润了,可愣是一滴泪都没掉,也没注意到风舒被他抓住的手,已经被扯得变了形。
风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轻轻移开宁澄捏着自己的手。他二话不说地将宁澄抱起,撑起丝帘伞,朝来路飞回。
夙阑城东边,有一家茶楼。
城东的居民若见着陌生的面孔,都会骄傲地告诉对方,品茗楼的茶是由最上等的茶叶jīng心研磨而成,怕是寻遍全夙阑,也找不着更好的茶。
品茗楼的点心,那更算得上是举世无双,来到城东却没去尝一遍品茗楼的水晶饺,就真的太可惜了。
此刻,宁澄坐在品茗楼内,面前摆着数个装满点心的盘子,最靠近他的就是一盘晶莹剔透的虾饺。
风舒坐在宁澄对面,一脸担心的望着他,却也没开口劝他动筷。
刚才事发突然,风舒也没想太多,便随便找了离城西较远的地方落脚。
他先是和店家要了盆水,仔仔细细地替宁澄将脸抹gān净,再将他十指上染的血擦去。做好这些,风舒又想起已日正中午,便点了些吃的。
在这过程中,宁澄只是睁着通红的眼,一语不发,就连面巾擦过眼角时,他眼都没眨一下。
茶楼里人声鼎沸,其他客人见风判居然和一名灰头土脸的男子同坐一桌,都好奇得jiāo头接耳,只差没指指点点了。风舒不予理会,只是静静地坐着,也没碰那些点心。
他们俩就这样从中午坐到了晚上。待到深夜,品茗楼的掌柜才满脸赔笑地出现,询问风舒他们家的点心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得罪了风判大人。要是他们哪里做得不对,还请风判大人海涵。
风舒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宁澄,道:“并无不妥。耽误贵楼打烊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这些糕点我会带走,有劳罗掌柜帮忙了。”
那掌柜连声答应,吩咐伙计快些打包,还特意附上一份热腾腾的包子,说是请两位大人吃的,只求风判不要计较他们招待不周。
风舒推辞不过,便端着包好的点心和包子,拉起宁澄的手走出茶楼。
此刻已是子时,由于宵禁令的关系,整条街上空dàngdàng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夜晚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