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风舒回答,又道:“我这栎阳殿不留人。你年纪小,要想待在宫中,可去膳房当个帮工,或是问宫门的守卫看看,他们还收不收人。”
“我……”
“你要不想留下也行,我会让忤纪殿抹去与你有关的记录。今后你老实与人gān活也好,行偷窃拐骗之举过活也罢,但若是落到忤纪殿手中,便再不会轻饶了。”
从风舒的表情来看,他大概认为霞云疯了。他瞠目结舌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宫主,您一向如此宽宏吗?”
宽宏?
霞云轻轻地笑了下,闭上眼。
——我这不过,是私心罢了。
那之后,风舒便按霞云所提议的,到火社膳房当一名小帮工。
期间,霞云曾以术力观测对方几次,确定他并未受排挤、nüè待以后,便放任人自个儿生活了。
出于私心,霞云在与棋判商讨未果后,便兀自篡改了他的记忆,删除了关于那纸条上的真相。
没了那段记忆,针对华林血案的搜查,又回到了原点。任凭棋判如何努力,案件始终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惊动」了宫主,下达让其余文判、官兵协助忤纪殿调查的命令。
霞云自知此举大有不妥,可一来,华林血案皆由两家贪念而起,而纵出灭焰肆nüè之人,早已灰飞烟灭。
二来,他寻思着随时间推移,这起轰动全城的灭门案,应会逐渐被群众淡忘,然后重新回归平静——就如同那苏家窃案一般。
只是,他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案发三个月以后,忤纪殿的调查仿佛困在死胡同,丝毫没有进展。
官差们为了破案,不得不留意起任何一点可能性。于是乎,城南乃至全城的百姓,几乎都被一一盘问过,甚至连住家都被仔仔细细地搜过一遍,可依旧一无所获。
官差们这样的举动,无疑引发了大批民众的不满。也恰恰在此时,「林烁放出灭焰烧毁华林二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夙阑人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关于此案的唠嗑。
按棋判的本意,在还未能获得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不应随意公开与案子相关的揣测言论。
可这华林血案毕竟轰动全城,也不知是哪位差役说溜了嘴,把忤纪殿的推论说出去了。
果不其然,这消息传开后不久,民间仿佛炸开了锅,私底下不断对官兵,乃至文判提出质疑。
有者认为文判们疏于管制,任由林家私造灭焰;
有者则直指忤纪殿办事不利,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罪名搬到已逝之人身上。
“若真如传闻所说,文判们放任如此危险的法器存在,是视百姓们的安全于不顾吗?”
“哎,在这点上,文判们究竟是真的疏于管制,还是存心睁只眼闭只眼,那可真不好说、不好说啊。”
“林大伯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华林二家久负盛名,莫不是当官的见着红了眼,这才来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
“说得好,文判们查不出犯人,就想来个空手套白láng,真当咱们那么好忽悠啊?”
这些质疑声如同白蚁啃木,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人们对掌权者的信心。
霞云作为夙阑城主,被各类传闻捧得如神祇般,自是百姓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存在;
而四武使长期潜伏在城外各国,神龙见首不见尾,便也被民众忽略了——
毕竟比起窝在巢中的鸟,那些立于枝头上的,可要好瞄准得多。
于是乎,那些质疑、反对的声音,全都指向了琴棋书画四位文判。
一开始,人们还有些事不关己,只将其当做下饭用的闲谈杂说。
然而,当他们发现夜间罪案频发,自身利益受到威胁以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敢情这华林二家被焚毁之时,那些领着俸禄的大人们,个个都缩在被窝里酣睡呢!
你说说,这四文判都gān了些什么呀?近来宵小越来越多,还不是察觉晚上作案方便,不必担心惊动官家的人?”
“没错!老娘的店门前天夜里被人闯了,可昨儿报案后,居然只有两名差役前来问话,还说什么「人手不足」,这不明摆着忽悠人嘛?你猜猜,结果怎么着?”
“怎么,是不是东西没找回来?”
“可不是嘛!老娘刚还瞧见几名差役悠悠哉哉地吃着面呢,可上前一问,那几位爷却说还没找着贼人,气得老娘差点没将那桌子掀翻——你这案子都没破呢,还好意思坐那吃面啊?真是!”
诸如此类的对话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还引发了民众与差役间的冲突事件。
也就是从这起事件开始,城民们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光明正大地表示对四文判的不满,甚至在差役与官兵出宫办事时,不仅不给于配合,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