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公子,你还年轻,不会明白的。老爷为了把你送进蓝严堂,过得也很不容易。将来你学业有成,记得好好孝敬二老,别再让他们操心了。”
“是,晚辈记着了。”
“记着,也要往心里去的好。想当年,我儿子也说什么「一定孝敬娘亲」,可后来……唉。”
余婶自顾自地说着,见身边的人只沉默点头,有些不满意地咂咂嘴,夹了几道小菜,放到对方的盘子里。
“宁公子,不要嫌余婶唠叨。你啊,从小到大就是这副yīn沉劲儿,难不成连昔日好友的喜宴,也要苦着一张脸?”
“我……”
宁澄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下,随即露出微笑:“抱歉,晚辈适才奔波赶来,着实有些乏了。”
“哎,好了好了,快吃点东西吧。”
余婶倒也没为难他,转身便和自己老伴聊天去了。
宁澄盯着眼前的盘子,全然没胃口下筷。他刚发了一会儿呆,右边坐着的老汉便醉眼朦胧地望来,将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到他的面前。
“宁家娃娃是吧?我和你爹打小就认识了。你出生那会儿,老子还去喝过满月酒呢。”
“前辈,您是?”
“唉哟,老子一听这文绉绉的话,就浑身不得劲儿。我说小宁啊,你光坐在那里不吃饭,至少也喝点酒吧?这酒可是上好的花雕,至少也得喝几杯。”
“可,晚辈……”
“行啦。宁家老儿酒量贼好,你作为他的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那老汉伸手抓着宁澄,不由分说地将杯子递到对方嘴边。
“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宁澄看着穿梭在人群中、忙着宴宾客的大红人影,心一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嗯,这才像话嘛……喂,你小子怎么了?这就醉啦?”
宁澄努力睁大眼,却耐不住阵阵涌上的疲惫感。
他看着眼前的景物倾倒,红色的布条搅着花花绿绿的饭菜,融成了一片黑。
“为父辛辛苦苦将你送入蓝严堂,可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杂活的!”
宁澄从厚厚的账本里抬起头,看着略微失态的宁陕,道:“父亲,孩儿只是见您身子不好,想着帮忙打理粮栈,才——”
“粮栈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澄儿啊,难道你忘了,自己去蓝严堂前,是怎么答应为父的吗?”
宁澄垂下眼,没有回话。
“澄儿,你别怪为父严厉。你学成归来已有两年,却成日躲在这粮栈内,完全没半分作为。为父知道,你在蓝严堂吃了点苦,可不吃苦,又怎么能成大器呢?”
宁陕咳嗽了声,苦口婆心地道:“你啊,就是学不会这为人处世之道,才让自己落得这般难堪。别人爱开玩笑,让他们说就是了。只要澄儿有出息,为父丢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澄还是不答。他面朝着地上的一只小蚂蚱,眼神空无一物。
“唉,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
宁陕痛心疾首地说着,面上带着掩不住的失望。他注意到脚边的蚂蚱,抬腿将它扫到一边,道:
“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既无心事业,便早早娶妻生子算了。”
此言一出,宁澄总算有点反应了。他抬起头,眼底写着绝望:“父亲,您明知道,我……”
“要么成家,要么立业,你自己选一个吧!”
宁陕狠下心,没理会自家儿子的哀求。他袖袍一抖,转身踏出了粮栈。
今天,是个好日子。
宁澄绞尽脑汁,总算创出了一个小法器,也在父亲的陪同下见了媒婆,约定清明日以后,再去姑娘家提亲。
双亲盼着他成家立业,而他也为此尽了所有努力。
只是现在,他真的累了。
“对不起,我……”
宁澄喃喃地说着,两行清泪滚下,打在了洁白的绫布上。
他直起身,掸了掸好不容易找来的樱草huáng衫。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喏,这袍子是你的,快换上吧!”
“嗯……可我扮的是青蛇,怎么穿huáng衣服啊?”
“哎呀,衣服哪有那么好找——再说了,这是樱草色!才不是什么huáng衣服呢!”
女孩凶巴巴地点着他的额头,旁边的男孩则温柔一笑,道:“好啦思思,女孩子家家的,别总那么凶嘛,阿澄都被要你吓傻了。”
“我、我才没有……”
“对嘛,宁大哥才没那么胆小呢!”
男孩有些莞尔,随手拍拍女孩的头,唇角弯起好看的笑,向他望来:“阿澄,你那话本,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啊?记得,里边的主要角色,必须全是男的啊。”
“什么呀,穿裙子委屈你啦?宁大哥,你别听他胡说。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