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修鞋铺里一直萦绕着栀子花香甜的气味。
许是早晨没开门,单子都积累到一起了,聂振宏一下午都没怎么清闲下来,一直在修鞋补鞋。林知则依旧坐在他的画板前,拿着画笔涂涂抹抹。
临近晚饭时,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多了不少,特别是几家卖gān果和烟酒礼品的店,人更是络绎不绝。
“要中秋咯。”隔壁张翠芳也搬了两个凳子摆在铺子外,搭上临时的小摊,摆放了几箱她去进货来的散装月饼。每个盛月饼的货箱旁都立了块旧纸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了按斤称的价格。
“小聂,拿两个去吃。”像月饼这样的时令商品,一年到头也就卖这么十几天,张翠芳每回进货也不敢进多了,毕竟卖不完也都得自家消耗。如今马上就要过节,还有不少没卖完的,她也大方地拿来做人情。
“不用了,张姐,”聂振宏摆摆手,“我不爱吃这玩意儿。”
“让你拿着就拿着!”张翠芳不由分说地抓了几个塞到他皮兜里,“你不吃给小林吃总行吧!”
这下聂振宏也不推拒了,笑着道了谢。张翠芳也继续回去摆摊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不少接儿女放学的家长路过小卖铺,一些小朋友嚷嚷着想吃月饼,当爹妈的基本没有不依的,老板娘那几个箱子里的货又卖出去不少。聂振宏在一旁瞧着这场景,琢磨起今年中秋节是不是去老姐家过。
顺便……把小朋友带过去过过明路?
想起那天自己和老姐通电话时打的预防针,聂振宏如今其实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老姐有没有帮他给老爹老妈铺垫到位。
其实他爸妈都算是好说话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同意大女儿嫁给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前途的厨子。但聂振宏自己这些年没给家里帮什么忙,反倒让二老操心不少,他心里自觉理亏,才一直一个人呆在这边,鲜少见家里人。
兀自发神间,聂振宏感觉头顶光线一暗,铺子又进了人。他抬头正准备招呼一嘴呢,结果感觉来人的背影异常熟悉——竟然是他刚才心里还念叨的老妈!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穿着一身墨绿色丝绸裙的聂老妈已经掠过聂振宏径直走进修鞋铺里了。她看都没看自己便宜儿子一眼,目光自进门就一直定在屋中另外一个人身上。
聂振宏心中一紧,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身上就多了两道突然撞上来的重量。
“舅舅!”
“啾啾!”
两个带着奶香味儿的小豆丁扑在了他身上。聂振宏连忙伸手捞住,也看见了紧随其后跨进门的自家老姐聂展霞。
“……”
“……”
两姐弟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有吭声,但这么多年的血缘默契不是白养成的。一来一往间,视线里潜藏的对话内容就已经传达到位。
聂振宏问老姐为啥不提前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有个准备,聂姐姐瞪他手机说老娘早发了你自己没看见。聂振宏又问老妈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到底知道多少了,聂姐姐眼皮一夹看向屋里,表示自己已经尽力打预防针了。可是……疗效好像不太好,这不,老太太亲自上门相看人来了。
聂振宏这下是真有点紧张了。
他想起身去转移一下老妈的注意力,但无奈身上的两个小侄儿太久没见他了,这会儿兴奋地缠着他直闹。聂振宏只好求助姐姐,但聂展霞冲他露出了幸灾乐祸的一抹笑,摊手耸耸肩,摆明了不帮忙。
天晓得她每天被这俩小崽子折腾得有多崩溃,这会儿能把包袱短暂的扔个自家弟弟,聂展霞心里一点没愧疚感。相反的,她此刻只有好奇和八卦,和弟弟一样伸长脖子,往屋里看去。
*
林知画画的时候很少被外界的事情打扰到。
他心思单纯,做一件事就会全神贯注去做,所以一直到他打的底色全部在画纸上铺完了,才发现画板前站了一个人。
是一位和他妈妈差不多大的阿姨,脸圆圆的,身体也圆圆的,正在侧着头看他画的画。
“啊。”林知以为是店里的客人,“补鞋,在那边。”他指了指聂振宏的方向。
但是那阿姨却没走,只站在原地问他,“小伙子在画什么呢?给阿姨讲讲?”
“是花哦。”林知的注意力就这么被妇人带走了。他人直楞,别人问什么他也就答什么,拿着画笔在刚在勾勒的底稿上绕了一圈,跟阿姨解释,“楼上爷爷种的花。”
“嚯,种了这么多?”
画纸上,虽然只有一层淡彩的水粉颜色,但还是能看出铅笔勾勒的素描景象——那是许多露天的阳台,层层叠叠支楞在爬满爬山虎的老旧楼房的墙外。其中三楼的一户人家格外惹眼,因为那座窗台几乎看不到栏杆与空隙,完全被层层叠叠的花草和枝叶给遮盖满了,就仿佛是老天爷撒下了一把种子,在砖块水泥间长出了一片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