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又辞职,离开家来到江北市,无意中看到chūn天里剧团招聘二胡手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原来还会拉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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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一直以为,章爷爷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也没听他提起过。
国庆节这天,她接到一个电话,那人说他是章爷爷的儿子。
他早年移民国外,这次回来,是来处理章爷爷的房产和宅基地。收拾遗物的时候,在箱底看到一个证件,证件里夹着一张纸条,是章爷爷留的遗书。他说他要把整个箱子送给江眠。
江眠是证件的主人,上面有二寸照片。
章爷爷的儿子说他费了很大劲,终于辗转找到了chūn天里剧团,联系到了江眠。他让江眠回去把遗物领走。
江眠去到后,打开箱子,看到了章爷爷的遗物。
一把二胡,一箱手写曲谱。
她早该想到,章爷爷的水平,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寻常的村民。
他是位当之无愧的人民艺术家。
除了这些遗物,江眠也看到了章爷爷儿子说的证件。
封皮写:残疾人证。
内页是她的名字,贴着她的一张二寸照片,大约是五六岁时候的彩色照片,早就泛huáng褪色。
证明上写,她是二级智力残疾。
怪不得章爷爷的儿子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异常jīng彩。
江眠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证件,不知道为什么会收在章爷爷手里。
她一路坐车回到江北市,才隐隐约约想起来,爸妈在把她送到南岗镇前,领着她去做了一个证明。
出门前,爸妈再三叮嘱jiāo代,见到人一定要一问三不知,学会装疯卖傻,越傻越好,这关乎着他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江眠好像很有神经病的细胞,她装起傻来手到擒来。顺利过关,拿到了爸妈心心念念的证明。
回家的路上,她问爸妈她表演得好不好。
他们说:“我们早就找好了熟人,叫你过去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你演起来像模像样,跟真的神经病一模一样。”
她当做满分夸奖,开心得跳起来。
再然后,她就被爸妈送到了南岗镇。
后来听表姑说,爸妈为了生弟弟,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变成智障jīng神病。
那个时候她以为,表姑是对她不满,在发泄情绪。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说这个证件。
早些年,当地好像有个政策,如果独生子女是残疾人,可以允许要二胎。爸妈为了要二胎,钻空子把她变成了残障人氏。
江眠又想起一件事。
爸妈bī着她去医院,和那位刚做完脑癌手术的男人相亲,气急的时候,他们说:“你居然嫌弃他脑袋有病?你自己不就是脑子有病!正好配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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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坐在公jiāo站台,把证件收好。
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证件有没有被取消作废。
她也算是持证上岗的人,挺好挺好,被叫神经病真的是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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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现在彻底冷静了下来,然后开始后悔。
十万分地后悔,为什么在想起证件来由,情绪崩溃的时去跟爸妈打电话质问,结果让她更加崩溃。
江守成在电话里告诉了她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是这样说的:“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彩礼钱我早就退回去了,不用你还。爸爸也看开了,不跟你吵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家里买了新房子,jīng装修,四房两厅。等你回来,肯定有你的地方住,你不用再和原来一样,只能委屈住阳台。”
江眠承认,她听到这里时,心底一暖,眼泪也跟着泛滥,甚至叫了声:“爸爸。”
她不该问:“家里哪来的钱买房?”
江守成说:“就是你给的钱买的,够用了,剩下的钱给你弟弟买了辆车。”
江眠一下站起来:“我什么时候给过钱?我没有钱!我去哪里弄钱?!”
江守成说:“你男朋友给的,他的不就是你的?”
江眠脑袋里的噪音史无前例地尖锐飙高,甚至盖过站台驶过去的公jiāo车发出的轰鸣,她吼:“我没有男朋友!他是谁?!”
“一个姓霍的。”江守成说,“你也别太挑,年龄越来越大,再挑就剩下了。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这个姓霍的我看就很好,你能找到他算是咱们祖坟上冒青烟了……”
一个瞬间,江眠看着来来往往的公jiāo车,很想一头撞过去。
可是公jiāo车做错了什么?公jiāo车司机和乘客又做错了什么?
她总是这样,假装是公jiāo车,假装是司机和乘客。
最终。
她也只是问:“什么时候?”
江守成:“上回你从家里走后,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