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眠只得作罢。

  戏曲单元一共十八分钟,是好几个剧种的串烧。

  chūn天里剧团,也就是江眠所在的剧团,负责越调。今晚表演的是越调《收姜维》里面的一个名段《三传令》,时长五分钟。

  演唱的蒋老板和其他演员都已经穿好戏服化好了妆发,伴奏乐队也已经就位。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正式录制。

  目前为止,省电视台的中秋晚会是剧团参与的最大一次演出。

  曾有段时间,剧团什么活都接,农村过白事请唱大戏的,剧团也去。其实这种还好,起码戏台下面有人听,农村的老人们是忠实的听众。

  更多时候是台上热热闹闹,台下的观众稀稀拉拉,甚至没有一个听众,他们依旧认认真真从头表演到结束,从不敷衍。

  唱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戏一旦开场便不能停,源于一个民间传说“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剧团倒也不是迷信,而是身为戏曲人,不能丢戏曲的脸。

  “虽然这是省电视台的中秋晚会,面向全省人民甚至是全国全球的演出,大家不用过度紧张,保持适当紧张,平时怎样现在还怎样。下午彩排的时候状态就挺好,完全没有问题。”团长笑呵呵地活跃着气氛。

  “滋滋——”

  江眠发出一声响亮的,吸奶茶的声音。

  “江眠,都什么时候了,你——”团长看了她一眼,摆手说,“算了,反正紧张的人肯定不会是你。”

  江眠抱着奶茶坐在高脚凳上,两条小腿耷拉下来,一晃一晃的,完全在状况外。团长讲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门心思想着找功夫熊猫要回板砖。

  团长倒也不担心她的状态会影响乐队伴奏,江眠拉二胡很有灵性。

  说句不好听的,自从她变得神经兮兮后,二胡拉得更加灵了。

  她保持这种状态,挺好。

  鼓手这时说:“我们伴奏乐队在幕布后面,观众看不到,和平时没两样。”

  “我们台上的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以前在灵棚不照常表演?”

  “提起灵棚,就你蹦跶得最欢,在棺材板前耍大刀。”

  “你不也跳跟头?”

  一时间把大家的回忆拉到过去,紧张气氛消退不少。

  -

  舞台就位,进入正式录制。

  中秋晚会的录制,台下观众座无虚席。

  越调《三传令》奏乐声起。

  霍承司坐在观众席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他的位置看不全舞台,但是正好和舞台右侧的红色幕布成对角线。

  伴奏乐队就在红色幕布的后面。

  演播厅的灯光在金丝边眼镜上折she出冰冷的光。

  霍承司翘着二郎腿闲闲坐着,左手搭在扶手座椅上,手指跟着舞台上的鼓点节奏一起敲击。

  舞台上的蒋老板唱:“这是姜维的láng牙箭,she伤他城头将一员。那姜维三更时必然往回返……”

  霍承司的手指敲击频率越来越快。

  蒋老板唱道:“姜维若与你排开战。”

  霍承司左手猛地停滞。

  蒋老板接着唱:“只许你败,不许你胜。”

  霍承司突然曲起食指,直直弹向舞台右侧的红色幕布。

  幕布后。

  江眠正拉着二胡,没来由地感觉面门一凉,像是有只毒蛇吐出长长的信子,在她面门上舔了过去。

  但她技术过稳,一瞬而逝的冰冷并没有影响到她伴奏。

  录制顺利结束,导演十分满意,一遍过。接下来录制huáng梅戏片段,没他们什么事,团长招呼大家收拾东西离场。

  忙碌了一天,大家都很累,刚上了台的演员们去后台卸妆换衣服,伴奏乐队搬着乐器先行离开。

  江眠空腹喝了奶茶肚子不舒服,把二胡jiāo给一个武生,让他帮忙带到后台。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去到后台,二胡却不见了,也找不到托付的那个武生。

  休息室乱哄哄的,嘈杂中,不知是谁向她指了指错对门的一间休息室,说:“你去那里找找看。”

  门虚掩着,江眠推门进去。

  里面传来黏黏糊糊的声音,似是一男一女在调情。

  这间休息室只开了一盏地灯,光线不是很足,江眠一眼看到昏暗光线里的一道银线,正是根二胡弦。

  然后她看到二胡旁边两个模糊的身影。

  女孩的戏服半脱未脱,脸上涂满的油彩还没有卸掉,一副娇憨模样。

  男人吊儿郎当地哄着女孩给他唱《思凡》。

  女孩一开腔,江眠立马听出来这是huáng梅戏剧种。

  《思凡》是一折戏曲名剧,讲的是小尼姑逃下山的故事。女孩腔调嗔俏,身姿曼妙,颇有少女之态,是个娇俏的小尼姑。

  “不是这段。”男人打断她,调笑着兀自哼唱,“削发为尼后取名为金莲……说时迟那时快和方丈见了面,男未婚女未嫁是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