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老头子好糊弄,林娇倩那个贱蹄子可不好糊弄,她才不会信你什么被人骗了的鬼话呢。”
敏姨娘一想起来林娇倩不过是看了几眼账本就发现了问题,心里就发毛,“而且我告诉你,铺子里大多是她们婆媳俩的人,有的是人告状,你要弄弄好的。”
翟丽轩是敏姨娘最小的弟弟,半年前才从日本回来,说是去留学,也是学了个半吊子,找不到营生,才来投奔了姐姐,他知道这个家里佟秉文只负责花钱,产业都由儿媳妇林娇倩管着的,却不太了解林娇倩这个人。
“姐,你那个儿媳妇不就是个守活寡的小媳妇么,怎么叫你说得这么厉害。”
“你知道什么,佟家给佟庆生和那丫头请了前朝户部的大官来做先生,那可是真正的本事人。可偏偏佟庆生榆木脑袋,一窍不开,那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学什么会什么,最后连老头子都放心了,把家里的铺子都给了她管,那时候她才18岁。”
说起这个敏姨娘撇了撇嘴,说起往事来也不得不服,可紧接着她又捂嘴乐了。
“有能耐又怎么样,太有能耐了,把男人都吓跑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童养媳这么厉害的呀,哎哟哟。我看她啊,指不定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一想到这个,敏姨娘心里就畅快了。
可翟丽轩犯起了嘀咕,“姐,她这么厉害,咱们还怎么…”
“你放心,你管铺子是老爷子准了的,驳了你不就是驳了老爷子的面子。”
敏姨娘进佟家也有小二十年了,最是知道这婆媳俩的秉性,她们虽然qiáng,可是却事事怕伤了爷们的面子,一来二去的免不了束手束脚。
就因为敏姨娘摸准了这点,才有了可趁之机。
“你呀就记住你身后是老爷子,但是你做事也要漂亮一些的,大面上要过得去。”
敏姨娘细细地教了半天怎么漂亮地从柜上划拉好东西,等到天擦黑了才放翟丽轩走。
被姐弟俩一阵编排的林娇倩,此时正在思索,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按照记忆里的进程,现在是民国14年,佟庆生在上海结识了女学生王彩吟,两人立刻就同居在了一处,佟庆生不过是一名大学助教,薪水有限,两人的生活费用都要佟家来出。
佟家在鲁镇有三间绸缎庄,两间丝线坊,在乡下百十来亩地,还有收租子的铺子若gān,这都是佟家累世积攒下来的祖产,到了佟秉文这一辈,年轻时佟老太太掌家,后来章氏接手,现在jiāo到了林娇倩的手上。
鲁镇人都说,佟家男人有福气,什么都不会,偏偏会娶媳妇,只要娶上一门好媳妇,就能保佟家一世平安。
可现在世道变了,关外被日本人占了,关内也不太平,洋货占了大半市场,生意是一天比一天难做,就算林娇倩有些本事,往后的这些年,她也不过是勉力维持了个收支平衡,才没叫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
可是最终呢,日本人打了进来,会说日语的翟丽轩摇身一变成了株式会的座上宾,佟庆生和他láng狈为jian当上了鲁镇商会的会长。
忍了一辈子的林娇倩在佟庆生的就职宴会上痛骂他们这些男人空有男儿身,却净做些忘了祖宗的汉jian事,最终死在了鲁镇伪警卫队的乱枪之下。
子弹在身体里爆开的触感何其真实,虽然是在盛夏,可仍激起了林娇倩一身的jī皮疙瘩。现在看来,光把上辈子的失败归咎为身为女儿,实在是太过偏颇了,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前世的林娇倩挣不开执念,那这辈子的林娇倩,就要以女儿身搏上一回。
首先,身在乱世想要立足,钱袋子就要握在自己手里。
林娇倩可没兴趣费劲巴力的养活废物,与其劳心劳力还不如把钞票揣进自己的腰包呢,不说为国为民,资助一下红色火种不好么。翟丽轩那种蚂蚁搬山的方法太笨了,掌家的林娇倩有的是方法来扩充小金库。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个地方想要去看看。
终于,在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林娇倩走出了佟府大门,直奔城东正安街上的那座三进宅子。
“小姐,你怎么想起来回老宅了。”
诗梦看着熟悉的街景一时有些恍惚,这也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十年没回来过了。
“回来看看。”
暗红色的大门没有上锁,林娇倩轻轻一推就开了,抬脚入内,还是熟悉的影壁,郁郁葱葱的小院,石桌,凉亭,这里和记忆中的一样,林娇倩耳边仿佛响起了小童稚嫩的声音。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这是林家父母对女儿的殷切期望,可彼时她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