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院落之外的小道上,又亮起了一盏小灯,同样的那也不是当下时兴的电灯,而是最为简单的被灯笼罩起的烛火,含着微微的暖。
祁辞第一个转头望了过去,他看着在那只灯笼的映照下,身披黑色大衣的祁沉笙,神情肃穆地慢慢走来。
而在他的身畔,褪去了恹恹病弱之气的汪峦,似是笼着星月的微光,出尘绝色。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到了院门前,与杨玲月主仆相对而立。
“老太太,”祁沉笙像是个极为恭敬的晚辈,向着杨玲月行礼,然后在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前,沉声说道:“您深恨老太爷,这恨也是应该的。”
“但又何必,将那些不相关的事,也揽到自己身上。”
杨玲月抬起了她苍老的眼眸,像是在想什么,半晌后却又貌似慈和地笑了:“沉笙呐,你这孩子确实从小就聪明--可也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刚才剧院底下你就自作聪明,险些失了身旁的人,如今怎么就不长记性。”
“孙儿确实是自作聪明,”祁沉笙点头应答着,像是真的已经服气了,谁知下一刻却话音一转:“但万一这次,聪明作对了呢?”
说完,不需任何提示,汪峦的目光便紧紧地盯到了杨玲月身后的黑暗中。
灯笼的光照不到那里,但另外的微光却冉冉地升起,在夜色中迅速地聚集着,形成了那只他们所熟悉的,由诡魅的手骨所拼成的蝴蝶。
这是在大盛剧院下,他们初次见到黑袍人时,便暗暗埋伏下的,想不到那黑袍人竟真的没有发现,也因此bào露了真身--
引骨蝶的光芒,并非附着在杨玲月的身上,而是源于她身边,一直默默无言的卓麽麽。
这样的结果,又是一场众人所没有料到的意外,可今夜的意外着实太多太多,所以当最为重要的谜底终于揭开时,他们已经无心再去惊叹些什么了。
大家似乎都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答案,甚至于卓麽麽本人,似乎也是这样。
“不愧是我从小就相中的孩子,我竟也着了你的道。”卓麽麽仍旧扶着杨玲月,声音却不再掩饰,露出了原本就属于黑袍人的yīn寒。
汪峦注视着她,这么多年过去,昔日斯戈尔教堂下,与两位小姐一起合影的女孩,也已垂垂老矣。
其实一切并非无迹可循的,无论是最初他们发现的照片,还是后来杨老爷子的叙述中,都曾出现过卓麽麽的身影。
她一直跟在杨家姊妹的身边,与杨玲文的感情并不生疏于杨玲月,后来又随嫁入祁家多年,有足够的时间去获得有关星监与执妖的信息。
女仆的身份看似不起眼,但也可以成为她最好的伪装。明明她的身影反复出现,他们却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到了更为明显的杨玲月身上。
“卓娘……怎么会是你?”不止是汪峦与祁沉笙,就连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祁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几乎从未怀疑过卓麽麽。
他百般阻挠后辈们追查当年的事,一方面是因为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在维护妻子杨玲月。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是卓麽麽。
“你有什么脸来问我?”卓麽麽冷笑起来,她看似搀扶实则挟持着杨玲月的手臂,对着祁缪只剩下怨恨:“二小姐虽然糊涂,但她说得倒也明白。”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老太爷您啊!”
“我……”祁缪一时哑言,他无从反驳,此刻也再不想反驳。
“你说的对,”原本盘踞在半空中的蛟龙,也颓然地半隐去身形,昭示出祁缪此刻的心态:“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是我年少轻薄,撩拨了玲月却又爱上了玲文……是我害了她们姊妹两个一辈子。”
“你知道就好!”卓麽麽积压多年的愤怒,终于可以面对面的发泄出来,她的身后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各种各样的执妖,不断变化着凶厉的光影。
“玲文小姐明明都已经原谅你了,她宽容地将一切都摆了出来,无论你选谁都愿意接受。”
“可是你呢!明明选择了姐姐,却转头又去勾引妹妹!”
“你知不知道,玲文小姐有多伤心,她满心地相信你们,可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被未婚夫与亲妹妹背叛!那时候她才终于知道,什么情情爱爱,原不过是些狗屁不通,只能用来哄人的荒唐玩意!”
汪峦只觉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那巨树中隐藏的声音--自愿的。
“杨玲文,是自愿选择了执妖……”他低声喃喃着,终于又掀开了几分当年的真相。可这句话刚落音,汪峦便觉一道yīn风直向他面门冲来。
紧接着腰上又是一紧,转眼间便被祁沉笙揽到了身后,苍鹰快得连翅膀都看不清,猛地抓住地一条遍体通红的怪蛇,用利爪将它撕扯开来,霎时就化作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