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这个思路,两人对照刚刚看到的,少年写在本子上的字迹,与石台上众多杂乱的字迹,一一比对起来。
没想到他们能够找到的,最为相像的,却并不是中文,而是一行刻得极深极深的英文。
“Forgiveme,Lord.”
他在向上帝忏悔,从字迹上看,他在刻的时候应当用了不小的力气。
汪峦回忆起刚刚看到的,少年日记本上写的内容,其中那个明显的字眼--“他”。
诚然在过去的旧用法中,“他”可以指男人也可以指女人,但从十年前的某文化运动起,人们开始用“她”来特指女人。
再退几步来说,少年既然可以那样坦然的记述,同伴喜欢上修女这样的事情,那就说明在他眼中,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那么……能够令他这般祈求上帝宽恕的,恐怕那个“他”,当真指的是男人了。
第88章金酒尸(八)曾开出过异色的玫瑰。……
于世俗而言,他的这种爱慕不过是怪癖,但是于宗教而言,却是难以饶恕的罪孽。
所以他才如此卑微的,乞求上帝的宽恕。
汪峦垂眸看向那只小小的金丝雀,此刻它正停在石台上,擅长于婉转歌唱的喉咙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难得的沉默了。
它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在这昏暗的教堂中,是否在哪个角落,曾开出过异色的玫瑰?
凶猛的苍鹰停落在更高的钟顶,它俯视着爪下的一切,包括阳光遮蔽后的暗影。
“这教堂中,除了汪明生的人以外,还有其他神父或修女吗?”无论如何,石台上的字迹也为他们提供了方向,汪峦问着身边的祁沉笙。
“有,”祁沉笙点点头,扶着汪峦直起身子,而后说道:“除了汪明生和汪五外,还有两位神父和八位修女嬷嬷,其中年纪大些的威尔已经在这座教堂里待了快二十年,应当能知道些什么。”
两人正商量着,石台边的金丝雀,却忽而又展开了小小的羽翼,重新投入到深深的、昏暗的廊梯中。
汪峦与祁沉笙自然赶不上它那般轻盈,但好在苍鹰转眼间就追了上去,流散着金光的雀儿,再次穿过时而明,时而暗的长廊,这次竟带着他们,来到了整个教堂的后方。
那里,是一片安寂的土地。
汪峦被祁沉笙扶着,却并没有直接走进去,他们沿着环绕在墓园外的荆棘丛,看着其中高高矮矮的十字形墓碑,周遭仿佛弥漫起淡灰的秋雾气。
漂流来云川的西洋客,若是未能在生命的最后回到故土,便会选择安眠在上帝的身旁。
这时,墓园入口处的小木屋中,突然传来动静,一个身影渐渐穿过秋雾而来。
那应当是个男人,或者说是老头,被灰褐色布巾包裹的头发,看不出是灰白还是乌黑,但脸上深深的皱纹,却显示出他年岁已大。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人弓着背咳嗽几声,腿脚有些瘸,走来时的步子很慢。
“来这里祭拜朋友。”祁沉笙毫不心虚地说起了谎话,他灰色的残目望向墓园,转而又说道:“他叫尤利安,你知道他被葬在哪里吗?”
“当然,那位年轻的克劳斯先生,莱娜经常来看他,”老头抬眼看了看祁沉笙,似乎在确认什么:“葬礼的时候,你们没有来过吗?”
“是有些事情耽误了,”祁沉笙脸上露出个并不走心的笑容,继续说道:“希望我这位老朋友不要介意。”
“来吧,”话已至此,老头也没什么阻止他们的权力,伸手指了指墓园深处,一个看起来半新的灰色十字架墓碑:“克劳斯先生就在那里。”
“你们进去的时候要轻,不要打扰了其他安睡的人。”
祁沉笙略一点头致意,随即便扶着汪峦走进了墓园中。
汪峦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着墓园外的老头,只见他又在原地站着,看了他们许久之后,才转身瘸着腿离开了。
“九哥走吧,看看它们飞到哪里去了。”祁沉笙揽着汪峦,轻声提醒道。
汪峦这才点点头,随他一起走入了荆棘环绕的墓园之中。
尽管已经看不到金丝雀和苍鹰的身影,但是凭着临亡者与执妖之间的感应,两人还是按着目的穿行在林立的墓碑之间。
汪峦的目光也会不经意地看着,那些沉眠于此的姓名,大多都是洋人,偶尔也会有一二个信教的国人夹杂其中。
金丝雀似乎去到了很深的地方,他们经过了尤利安`克劳斯的墓碑后,又走了许久,才看到随着雾气流溢的碎金光芒。
金丝雀就在森森的、未曾落叶的松柏之间,盘旋徘徊,它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扇动着翅膀不断飞行于各个墓碑之间,像是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但终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