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生见祁沉笙有所意动,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但仍是扶着汪五慢慢踱步间,开口说道:“祁二少当真通透,这条件嘛,自然也是好说的--”
“你不必拖延什么,”祁沉笙突兀地打断了汪明生的话,手臂稍稍用力让汪峦在他怀中倚靠得更紧,言语间如冰刃般冷厉:“你若是不想说,我替你就是了。”
汪明生微微怔愣,不过很快便略一垂首,向着祁沉笙作出个“请”的手势,自己退于旁侧。
祁沉笙却再不肯舍与他半点目光,揽扶着汪峦的身子,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祁望祥。”
而就是这三个字,却让汪明生乍然轻笑起来,原本尚且年轻的面皮,因着那笑容生出了层层褶皱,仿佛要揉烂一般。
“你与祁望祥的背后,都有一个人,”祁沉笙无视了汪明生的笑容,继续说道:“是他在教授你们,如何去寻获执妖,驾驭执妖。”
“而你们像是奴仆侍奉主人般,服从于他,以此得到更多执妖的力量。”
祁沉笙从不相信,汪明生这样的人,单单靠自己便能发觉执妖的秘密。而祁望祥纵然是祁家的人,可以接触到更多的秘密,但他自小的身体情况,已然造成了巨大的局限。
所以他猜测,在这两人的背后,必然还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而且这个人,恐怕极有可能,就是祁家的人。
“你原本,应是深信他的,是他让你趁我独身去往秦城的时候,对我下手--也是他,让你‘起死回生’。”
但这种信任,却在祁望祥死讯传来的那刻,出现了动摇。
汪峦对于汪明生这个将他从小养大的家主,其实向来是心存畏惧的,也是因此,他常常会觉得汪明生的心思难以捉摸。
但有一点,他却是无比确定的,那就是汪明生是个绝对自私的人,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排在首位的。
所以当他知道祁望祥出事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他会不会有一日,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你背后的人,靠不住了,对吧?”随着祁沉笙结论地得出,汪明生却没有半分被揭穿的窘迫,他依旧笑着说道:“祁二少是聪明人,我也不想在聪明人面前,再绕什么圈子。”
“此一番前来,我也不过是想再为自己多寻条出路。”
烈火终于将遍地的鸟尸燃尽,却无法抹去昔日的罪孽。
汪峦透过祁沉笙的灰眸,看着那一片láng藉的教堂,汪明生的话还在他们耳边回dàng。
“这座教堂,便是我拿出的诚意。”
“汪九身上那只金丝雀,就是在这里被我捉住的,想来与这教堂渊源不浅。只要祁二少肯点头,再不追究从前旧事,以后若有如何也与我留个生路。”
“我即刻便可打开那鸟笼,想来以祁二少的能耐,必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寻出它化为执妖的缘由,彻底除去汪九身上的寄生--祁二少觉得如何?”
随着汪明生话语落下,一张仿若羊皮纸的契书缓缓在祁沉笙面前展开,上面写的正是汪明生刚刚所言。
“前事既往不咎,后事抬手相放。”
祁沉笙垂下了眼眸,抓着黑笼的苍鹰,落在他的绅士杖上,注视着笼中小小的金丝雀鸟。
满是灰烬的教堂,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汪明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仿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如何?汪明生,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些。”汪峦生怕祁沉笙会真的点头答应,抢先打破了这不该有的安静,截下了汪明生的话。
可另一个声音,却几乎在同时响起--
“我同意。”
“沉笙!”汪峦不可置信地抬头,紧紧地注视祁沉笙的双眼,他不信祁沉笙听不出汪明生的意图。
他哪里是想投诚,连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都不肯透露,分明是要脚踏两条船!
祁沉笙却只是扣紧了揽在汪峦腰上的手,避开了他的眼睛,抬头看向汪明生,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打开鸟笼,之前旧事概不追究,无论结果留你性命”
这句话宛若墨迹,任凭汪峦的阻拦,仍旧在那羊皮纸卷上,落下了祁沉笙的名字。
汪明生听后随即开怀大笑起来,他额头上的宛若弯弓的疤痕,在这笑声中显得分外丑陋。
那笑声在空旷的教堂中,不断回dàng着,仿佛要让那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彩绘玻璃间垂泪的圣母,天顶画中圣洁的诸神,都为他见证。
汪峦心绪剧动,挣扎着想要从祁沉笙怀中起身,却又咳喘得跌在他的肩头,喉间久违的又尝到了腥甜。
苍鹰烦躁地扇动着翅膀,但又不想惊动笼中的金丝雀,沉闷地震落了一地的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