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笙看着汪峦这般无力反抗的模样,算是暗合了他金笼囚雀的心思,但也绝不想把九哥惹得太过,于是便又是软声,好歹哄着汪峦将剩下的粥喝完了。
如此这样闹腾一通下来,也近十点钟了,只是怕刚吃过东西夜里积食难受,两人便靠在chuáng头又聊起旁事。
“说起周老大夫,我下午也请了大夫来给那几个姓汪的诊治,还未来得及听结果,他们到底怎样了?”汪峦想起那几人的面相,便已知定不会太好,但还是问了起来:“特别是十二,他原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还有没有可能……”
提起这个,祁沉笙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趁着汪峦睡着时,他也已摸清了那些被送过来的人的情况,但确实都不太好。
“寻常大夫自然只能诊得出是体虚,有具体病症的,也已经按病用药了。”祁沉笙徐徐地说着,可他知道终究不能隐瞒汪峦什么。
“汪十二他,大夫说旧疾沉疴过重,只盼着能撑过这个冬日吧。”
第108章亡之目(四)沉笙累了……所以,就我……
从秋风金梧叶到日暮雪沉沉,不过也就是转眼的光景。
昨天夜里刚停了风,汪峦晨间起来时,便见着了那满院子里白净一片的雪光,心中十分喜欢,也不让人去清扫太多,只留出了人车可行的几条小道。
祁沉笙怕他着凉,不许他出去,汪峦也不在意,仍旧很有兴致地裹着簇新暖软的白貂毯子,慵懒地倚在二楼的小露台边,手中捧着小火炉与丰山聊天。
没有了执妖的虚耗,祁沉笙夜夜的雨露滋养,也终于有了几分成效。
不过月余的光景,汪峦因沉疴枯瘦gān瘪的皮肤,重新充盈而饱满,几乎露出骨痕的身子,也渐渐裹蓄起软肉。
曾经憔悴的面容,氤氲上仿若桃色的血气,像是终于拨开了浓浓的死雾,重新焕发出绝色的光华。
此刻在雪景与貂绒的映衬下,竟也不逊半分,只是寻常的抬眸颔首间,便已美得灼人心魄。
饶是丰山这般,日日在身边伺候的人,也常常暗中惊叹汪峦如今的样貌,怪不得能让他家二少爷那般死心塌地。
祁沉笙不在,两人的聊天便随意了些,起先丰山还捡着新鲜事跟汪峦讲,可说着说着却又提起云川近来的几场雪。
“您是不知道,外头那些洋人借着今年冷冬,囤积了好些东西,就等着炒高了价儿再往外抛呢!”
丰山口中抱怨着,拿着手中的报纸给汪峦看,这两三日行市里物价就又涨了几番。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些洋人……向来喜欢赚这人命钱的。”汪峦微微颦眉,摩挲过指间的绛红戒指:“前年河东大旱的时候,他们也没少动这些不gān净的手脚。”
“可不是,我那时候可没少听他们哄抬粮价的丑事,只气的牙根子都痒痒。”丰山年纪小气性却大,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愤愤说出口后才忽然想起:“夫人……您那时候就在河东吧?可也是受了灾的?”
汪峦望着窗外的雪景,慢慢地点了下头,如今回忆起疲于奔命的旧事,反而不真切了。那时他杀了汪明生后,和汪贵他们一起逃回了河东老家,谁知没多久就遇到旱灾,原本还能勉qiáng支撑一番,可旱灾之中偏又掺着人灾。乡里镇上,不知多少人被活活bī得走投无路,才往云川这边逃难去了。
“这个冬天,云川怕是也过得艰难,”想到这里,汪峦收回目光,向着丰山说道:“我记得前几天看你们收拾这边小仓房,里头堆了不少外头送的东西。”
“你去挑拣挑拣,那些留着没用的,私下送去当铺里兑些银钱出来,或是捐给善济堂那边,或是换成东西分发给穷苦人家,多少能有点用处吧。”
“哎,好,”丰山知道这是好事,也感念汪峦心善,连声答应下了,起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带着他们gān去。”
丰山这一去就是大半下午,倒是当真把小仓房里搬空了大半,捐出不少钱去。
而大约也是因着寒冬受灾的事,祁沉笙接连几日都忙碌到深夜才回来。汪峦的病症虽有好转,但底子还是虚的,常常想要硬撑着等祁沉笙回来,可过不了多久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往往便已经被祁沉笙抱回到了chuáng上。
这天祁沉笙照旧忙到了半夜,汪峦瞧着墙上的挂钟,算计起时间。他为了防止再扛不过睡意,下午特地多睡了一会,此刻倒是还算jīng神。
十点过了三刻,他终于听到了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汪峦揉揉发涩的眼睛,仗着壁炉烘得暖和,也未披外衣就匆匆起身。
“沉笙,你回来了。”他刚走到卧室的门边,便正巧碰到了遍身露重风寒的祁沉笙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