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祁沉笙垂眸看着他,却不料汪峦只从那小银碟中,挑了只去了壳的盐津鸽蛋,往他嘴里送去:“我们主仆聊什么,可不告诉祁二少。”

  “九哥不告诉我?”祁沉笙目光乍然而变,灰色的残目中满映着汪峦的影子,汪峦想要退缩时却已经晚了,转眼便被他困在臂弯与小榻间,而后听着祁沉笙说道:“那九哥可要撑得住才行……”

  “这一大早的,我们还要去寻那瞎子呢,沉笙,沉笙--”

  汪峦的声音起伏着不知转了几个调子,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呜咽。丰山暗叹一声,夫人大义舍身救我,但也再不敢往那软榻处看半眼,脚底抹油般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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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么通折腾,等到汪峦终于跟祁沉笙坐车,与何城东一起,往那城西赶去时,日头也实在是老高了。

  车子过了天锦坊后,沿云水河道继续往北,约莫又是四五里地。这块虽说是隔得不远,但已然接近云川的北城墙了,汪峦拢着薄衫的领口,从车窗中望去,并不见之前那般热闹的街巷,只是稀疏地种着些谷子,长势也不见得很好。

  “城中这么大片的田地,白白荒废了也没人觉得可惜?”汪峦随口说着,却不想引来了前头开车司机的议论。

  “夫人这会子看着是可惜,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呀,可不是这么个光景的。”

  又是十几年前?这年数听起来实在模棱两可,但纸马纸车的事,是十几年前没的,素犀是十几年前死的,如今碰着块田地也说是十几年前荒的,难免让人往一处想。

  但同样坐在前排的何城东却说:“与其像十几年那样,倒不如就这么荒了的好。”

  “什么意思?”祁沉笙听出何城东话中别有意味,他虽说是从小在云川长大,但城西靠北一块,却很少过来,甚至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

  “也难怪二少爷不知道,这片地早些年……是种大|烟的。”何城东短短的一句话,却引得汪峦侧目而看。

  “云川城里还许种这个?”

  那些东西,汪峦虽然不曾沾过,但当年与他一同被汪明生豢养的孩子中,却有几个在外面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

  起先只见着他们炫耀般,说那东西抽起来多么畅快,可后来却见着他们一日日萎靡下去,一日断了便如掉了半条命般,在chuáng上烂泥似的发癫。

  汪明生却只是冷眼瞧着,甚至让所有的孩子都出来看他们的丑态,说是要引以为戒。那时候汪峦便明白了,汪明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大|烟却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沉笙听着,也皱起了眉,难怪他当年不曾听过什么风声,若城中真有那种东西,当然要藏着瞒着。

  “明着,自然是不许的,”何城东叹了口气,他也是昨儿按着祁沉笙的要求,去查这周围的事时,才发现了竟还藏着如此见不得光的事:“甚至近二十年前,城中还严禁过几年的烟。”

  说起这个,祁沉笙倒是有几分印象,揽着汪峦对他说道:“当年曾听本家的叔伯说起,关了不少烟馆子,连城中进出的货物都要严查。”

  “是,是什么烟馆子、烟膏子都查了,”开车的司机也有三四十岁了,当年的事也算是亲眼所见,说起来更是唏嘘:“可唯独,就是不查这种大|烟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车子继续向前开着,汪峦却越发诧异了。

  “什么道理?自然是钱财的道理,”司机摇摇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指外头的田地:“这寻常土地种粮食,至多不过能jiāo十之一二的税,可若是种大|烟……官府便能收整五成的税。”

  “所以那时候,虽然明面上是禁烟,却并不管那大|烟葫芦的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那些玩意快快的卖出去,他们好收重税。”

  “可一旦那东西从这田里出去了,但凡在别处看到,哪怕是想要运出城去,在城门处被查到了,都是要重罚的,如此他们便得了第二份钱财。”

  汪峦听着这话,暗暗只觉得心惊,他起先还觉得这云川的烟禁得极好,却不想揭开表上那层光鲜的脸皮,内里却依旧恶臭yīn人。

  “可若是没有烟馆,又不能运出城去,当真还会有人来地里收大|烟葫芦吗?”

  这话便再不需回答了,祁沉笙在外做生意多年,自然知道只要有重利,便是风险再大,也会有人飞蛾扑火般的上赶。

  说话间,也差不多到了地方,车子停到了处树荫下,祁沉笙扶着汪峦下车后,便望见不远处,有座在农田之间的小庙。

  算来也应是当年种大|烟时,农户们有余钱才凑来建的,如今再没人管了,从外头瞧着只觉破败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