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了jīng妙的算法,在船上扎了小孔。
不会游泳的西肆国囚徒坐上去,刚好在船到了湖心的时候,就会沉下去。
姜西西就坐在那艘船上,麻木地等待着自己死亡时挣扎尖叫,成为南国那些权贵狂欢取乐的助兴工具。
可是她看见了姜尚书眉眼间的忧愁,突然难过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临死之前皱眉,只是在想:江江的药没了要怎么办啊?”
第20章20.沉湖
那也是李迟殷最好的时候。
虽是将帅世家出身,他却是个很好的政客,是当时jīng彩绝艳的朝野新贵。
十九岁的他与姜尚书、苏侍郎平起平坐,官居三品礼部尚书,主管外jiāo政治。
虽是年轻,见人也常笑,但那时候京城的人都怕他。
他本就又佛又狠,上位后提高商税、劳民伤财凿水渠,更是抄了十几户高官,隐隐有封侯拜相、权势滔天的势头。
他无疑是个很有名气的人,那时京城还流传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趣闻,便是“李迟殷最近心情不好”。
据说他在找一个人,已经暗中大动gān戈地找了许久许久了,那几日许是断了线索,于是他总与皇帝吵架。
那日李迟殷也在,锐气的眼尾敛起,清俊的脸上压着躁动的不耐,上午还是一身砖红色的官服,下午就脱了乌纱帽,换了身白色大氅。
姜西西是第一个沉湖的,还要她自己划船赴死。
众人都等着看她溺毙前的挣扎,可李迟殷不是,他在众人阿谀奉承的眼神中款款朝着河岸走过来,云靴迈出的步子显得漫不经心。
高束的马尾映着他坚定的眼神,带着点官场磨不平的桀骜。
他生得高大,影子的yīn影将小舟罩住。
那时他就中了冬国的毒,嘴唇是一贯的苍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年轻的脸上带着说不清楚的轻狂。
不像官员,倒像江湖侠士。
皇上bào怒地将酒杯砸过去,骂道:“李迟殷……你敢!”
那杯子实打实砸了他,李迟殷压了压浓黑的眉,血了点血气。
他的后脑勺渗着血,稠丽的眉眼带着放肆的笑意,像是存心要□□上,拖长了语调:“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他看着一点都不惶恐,甚至从容地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里踏上了那艘帆船。
小船往下沉了几分,那些小孔渗出了点点水渍。
李迟殷曾经是皇帝最看重的少年权臣,而此时他却与淌着西肆国血脉的人坐在一艘沉船上,像是以自己为筹码,赌皇帝会不会放过西肆国这些人。
大臣们也有在心中讥笑李迟殷,如此大闹特闹不过虚张声势,若皇帝执意要淹死他们,看他要如何收场。
但李迟殷并没有留给皇上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bī到了极致。他像是觉得有趣,又像是喝醉了,举止毫无顾忌。
他醉眼带笑,身上的酒气淡得简直可以被冷香掩盖过去。
与传闻中手段qiáng硬的权臣不同,他说话的语气与打马游街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问她:“会不会划船?”
姜西西当时只知道死死掩住鼻子,脑中所想只有,要是可以把鼻子割掉就好了,要是眼珠子不是金色就好了,她并不想死。
李迟殷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执起船桨,任由湖水漫进来,随着船一点点沉下去。
他bī得皇帝改变主意,取消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沉湖”活动。
“和姜家的婚事也是那一次定下的,是为了羞rǔ他。”姜西西有些发抖,姜锡娇抱她更紧了一些。
那一次龙颜大怒,却还没来及找李迟殷算账,他自己便罢官了。
皇上也旁敲侧击地找人暗示李迟殷回来做官几次,他只说自己惧水、重病,一次又一次地推脱,无疑是在打皇上的脸。
若非他傲物是因着恃才,早就死了千万次。
后来圣旨便下来了,让姜家长女姜西西与李迟殷成婚,意在彻底与他割席,羞rǔ他:既然你护着西肆国人,那你便娶一个正妻回去,李家后代永远淌着卑贱的血脉。
一夜之间,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身废名裂,成了人尽可欺的笑料。
而姜尚书自然不能让她这个囚禁了十几年的药重获自由,挠破头想到乡下庄子上还有个自幼痴傻的女儿,姜锡娇。
竟是钻了圣旨的漏洞,将“长女”姜锡娇认回来,塞去了李家。
娶个西肆国的和娶个傻子都是对他的羞r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都很是支持,还纷纷对姜尚书夸赞不已。
——姜西西出身这么卑贱,他不仅给了十几年饭吃,还舍不得她嫁给废人,真真是仁至义尽的天下第一好父亲哇!
听闻这些年来的种种,姜锡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话也没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