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良的主治医生知道徐大龙回来了,马上拿着徐成良的诊疗记录来找徐大龙。
“在开始第一次手术之前,我把各种可能会出现的结果说的非常清楚。”
“病人在第一次手术之后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但是也因为病情还未痊愈,睁眼咧嘴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刺激到他未痊愈的脑补,又出现了出血了现象。所以,我的建议是尽快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
“这次的手术可能会产生的风险,我也已经和你们说的很清楚了.”
“这里是病人的手术知情同意书,麻烦你们签一下字。”
医生把徐成良手术知情同意书往徐大龙面前递去。
徐大龙迟疑的伸出手,长年烟不离手,被到熏的发黄发黑的手指艰难又缓慢的张开,在触碰到手术知情同意书的边缘,徐大龙的手指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的缩了回去。
“我,”徐大龙嗫嚅了一声,包不住被熏黄的牙齿的嘴唇打起颤来,仿佛医生递过来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巨大的沉重的包袱。
“哥,你在迟疑些什么?现在爸还躺在病床上就等着我们签了字救命呢。”
徐冬凤在一旁干着急的喊道。
徐大龙缓慢的伸出了手,哆嗦着的五指刚一碰到知情同意书,又马上放开,“我,”
徐冬凤看着徐大龙的样子是又气又恨,她极力压制着愤怒说道,“哥,你还在等什么?躺在那里等着救命的人是你爸。”
徐大龙收回手呛声道,“那不也是你爸吗?你签字也可以啊。”
“那是我爸,但是医生一听说你来了就马上来找你,和你说这么多,还递到你面前,你想过为什么没有?”
徐大龙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徐胜英,看了一眼抱着胳膊,眉间似乎有几分不耐的徐胜湘,以及从家里到医院这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的吴建良,他的嘴唇又开始哆嗦了起来。“我,我才刚来,情况都还不了解。”
徐大龙又把目光投向了徐胜强,脸上露出放松的笑意,“强强,要不你来签.....”
医生手里知情同意书被抽走,徐夏凤拿在手里,粗略的扫了几眼,上面的意思和医生说差不多,她将手中的知情书抖了抖,问道,“医生,儿子和女儿都是可以签字的对吧?”
“理论上是可以。”医生瞥了一眼徐大龙,“不过,”
“那就我来签吧。”徐夏凤将知情书往窗台上一搭,低眉看向被手掌压住的纸,那上面的字已经不仅仅只是一行字。而是决定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生命的权杖。
“还是让我来吧。”徐夏凤低声说道,她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再递到医生的面前,“那也是我的父亲。”
徐成良很快的就被护士推着从病房里出来,徐胜英和徐冬凤等一股脑的围了上去。医院里的行动病床很小,可是躺在里面的徐成良更小,纯白的纱布缠在他的前胸,脑袋,黑铜色的皮肤是多年劳动的印章。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徐胜英叫了声“爷爷”就忍不住的哭了起来。满眼是泪的徐冬凤斜睨了她一眼,泪眼中带了一丝欣慰。
徐夏凤摸着徐成良粗糙的一双手,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他从这张小床上拉起来,他是最讨厌看病打针的。只是她不能,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你快点好起来吧!父亲。”
方志扬刚在躺椅上做了一会,李丽妹找出一包种子走了过来。
“志扬,你去把这包种子种了吧。”
“什么种子?种哪里?”
方志扬接种子的手迟疑了一会,李丽妹又把种子往前递了点,差点就要塞到方志扬的手里。
“不远,地是你爸早些时候挖好的,他说家门口的地里种上菜,等你们过年回来的时候想吃就随时可以去摘。”
李丽妹的神情和声音都变得悲怆,她拉起袖子擦了一下眼角,说话声宛如呜咽,“那块地是挖好了,可是你爸他却.....”
方志扬捏着那包萝卜种子沉默不语,早上那一通“慷慨”发言的孙若海的去了哪里?这个家的主人曹心贞又去了哪里?
“本来夏凤说要去的,现在她又去了城里,回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李丽妹幽幽的叹了口气,斜着眼睛看方志扬。
方志扬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扬着无奈的笑,“我去吧。种哪里我差不多都知道了,锄头也在灰房是吧?要不要挑一担灰过去?”
李丽妹急忙说道,“要的要的,播好之后,再撒上薄薄的一层灰,那样长的最快了。”
方志扬放下扁担,眼前有片刻的晕眩,他撑着扁担站好,揉了揉肩膀,拿着锄头在地里挖坑。
偶尔有几个同村的人路过,打了招呼问一嘴徐成良的情况之后,都不免要加上一句,“志扬,你可真勤快。在娘家是出钱出力的,现在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女婿啊。”
方志扬笑笑,烈日的光照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灿烂的落寞。“我这样才不好,现在的年轻人又有谁会种地的?现在的年轻人好啊,出息啊。”
同村的人走了,方志扬播完种,拿起竹簸箕撒灰,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男人匆匆的走了过来。
“大姑父,你在这呢。”
孙若海站在田埂上,抱着胳膊看地里的方志扬。
“大姑父,这事怎么是你在做啊。我妈呢?家里种菜她自己不来,到时候可找得到自己的菜地吗?”
“这么多年,只要她收,不要她种,你见她哪一次没找到地的?”
孙若海笑笑,抬起手来遮了一下太过强烈的日光。
“这些倒是小事,大姑父,这菜种好了,一大家子人都要吃的,大家吃的时候总不会忘了你的,几颗菜实在是小事。这块地哪怕一年四季有割不完的菜,也变不成钞票。”孙若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住的拿眼睛去瞧方志扬。
方志扬放下竹簸箕,“若海,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