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重在家待了一天。
徐夏凤一人单独照顾脸徐成良一天。
她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力有不逮,什么叫手忙脚乱。
徐成良的身体之前一直都是健康的,排便最是规律顺畅不过。
周明重离开医院不到一个小时,徐成良的脸又涨红了。徐夏凤扒开纸尿裤一看,徐成良果然又拉了。
徐夏凤的第一反应的就是冲出去找人,照顾了徐成良一段时间,徐夏凤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给徐成良换纸尿裤。
徐成良不是一个可以抱在手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他比徐夏凤还要高出半个头。
徐夏凤跑出病房,在幽长且寂静的走廊里跑着,好像这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护士站近在眼前,徐夏凤快步走了个过去,一个胖胖的护士正在护士台整理资料。
“护士,请帮帮我,我,我爸他拉了。”
护士的眼中不由得的闪过一丝嫌恶,拎着手中的文件夹往外扇了扇,“拉了你自己不会弄吗?找我干什么?”
“我,我妹夫回家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徐夏凤窘迫的解释道。
“既然知道忙不过来,还让人回去。”护士“啪”的一声丢下手里的文件夹,扭着身子从护士台里走出来。
徐夏凤愣在原地,护士的态度如数九寒天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肥胖的护士扭着腰往前走了几步,见徐夏凤还没有跟上,撇着嘴巴不耐烦的催促,“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拉了吗?不用去清理啊。”
徐夏凤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徐夏凤自觉的揽过了最脏最臭的活,护士肯帮忙,徐夏凤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别人肯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你也不能有怨言。
“这个,你不能那样擦。”护士皱着眉,乍一看眉目间带着几分凶恶几分嫌弃,徐夏凤愣了一下,护士已经拿过纸巾开始给徐成良擦屁股。
她的动作该轻柔时绝不会多一份力气,该重时又不吝啬自己的力气。
她是个女人,面对徐成良的私处时又非常的坦然,仿佛那和露在外面的手,脸没有任何区别。
“病人经常要穿纸尿裤的话,要买只药膏给病人擦擦,知道擦什么药膏最好吗?”还没等徐夏凤回答,护士就接着说道,“不知道的话,我会跟医生说,让医生给你们开一支,明天早上查房之后,会有护士把药膏给你们送过来。”
“谢”徐夏凤的谢谢还没说出来,护士摆摆手,大步的走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徐夏凤又煮了一锅汤,喂徐成良喝了小半碗,徐夏凤自己吃了一碗饭。
秋天的夜来的特别快,也特别凉,徐夏凤洗碗出来,窗外的夜色黑沉沉的压了下来。
周明重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到了。
徐夏凤一个人照顾徐成良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徐成良如果再排便,徐夏凤难免就会束手无策。
好在徐夏凤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周明重是在第二天八点多到的县医院,肩膀上挂着两个包,手上还提着两个棉被袋子。
跟在周明重身后的,是身形佝偻,头发雪白的李丽妹。
徐夏凤一声“妈”还没喊出喉咙,李丽妹已经一个步履蹒跚的跑到徐成良的床前。
“老头子”李丽妹的含笑的声音刚一出喉咙就凝成哽咽。
“我来看你了。”李丽妹颤抖的手抚上徐成良清瘦凹陷的脸,皱的宛如老树枯藤的手用最轻柔的力气摩挲着这个陪伴她一生的男人的脸。
“你不让人省心啊,你说你怎么就能闯下那么大个祸来呢?”李丽妹捧着徐成良的脸,头慢慢的低了下去,两个被时光刻满了纹路额头想抵,李丽妹雪白的头发落在徐成良的取出一大块头骨凹陷进去的脑袋上,好像一瞬间就走到了白头到老。
听不到哭泣哽咽的声音,李丽妹抬起脸的时候,泪水沾满了那张苍老的脸庞。
徐夏凤扶着李丽妹在徐成良的床边坐下,躺在床上的徐成良转着眼睛,跟随李丽妹的身影转动。
“我不离开。我在这里守着你。”李丽妹用力的握住徐成良的手,徐成良的咧着嘴巴笑了笑,眨了眨眼睛,纵然那张脸上皱纹深刻,纵然那双眼睛黯淡浑浊,徐夏凤却觉得,这是自己看到的最开心的笑容。
李丽妹的眼睛从进病房开始就没离开过徐成良。
他们少年相识,一起走过一段艰苦的岁月,生养大了三个孩子,又带大了孙辈。一起从青丝熬成了白发,把日子从苦难熬成了甘甜。
“我不走,我在这里看着你。”有了李丽妹的保证,徐成良放心的点头,然后沉沉的进入了睡眠。
李丽妹牵着徐成良的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黄木椅子的边缘沾染上她的体温,她还是一动都没动,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妈,累了你就休息一下吧!到床上躺躺。”徐夏凤劝道。
“我不累。”李丽妹摇头,“我守着你爸爸。”顿了一下,李丽妹又说道,“我都守了你爸一辈子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会。”李丽妹平静的叙述着这一个事实,将一世的情深和牵绊全部浓缩成了这样一句话。
徐夏凤不再劝了,她觉得任何的安慰和劝告在这样的深情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周明重和徐夏凤做什么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生怕打扰到徐成良,可即使在最深的睡梦中,徐成良也没有放开李丽妹的手。
年岁越长,对未知的事物便越敬畏。徐夏凤从没想过爱情具体是什么样的。
她怔怔地看着李丽妹和徐成良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事再及不上这样的画面美好。
李丽妹在徐成良还没醒的离开了,她必须离开,送她和周明重来县城里的熟人马上就要开车回去。
李丽妹在离开前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摩挲着徐成良的脸。
没有一句话,可能是那双被岁月染成白色的睫毛下的眼睛已经把一切要说的话都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