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这三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物,只留了苏磊坐镇此处,剩下的父子二人一言不发的带人离去。
出乎琼荧预料,苏磊等人几乎才刚刚将苏玥带回小院,艾白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你还敢来!”苏磊被气的双目暴突,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前给艾白一拳。
火光下,艾白的面色比平日更加苍白,身形似乎也消瘦不少。
原本合身的长衫穿在他身上,竟也有几分空荡之感。
“她、她怎么样了?”艾白追问。
“关你什么事!”苏磊语气恶劣。
也不怪他恼火,若非是因为这位,他的小妹怎么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你身上可带了汲灵果?”坐在廊檐下打瞌睡的琼荧睁眼,打断了这两人的对峙。
艾白愣了愣,明显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中了千机,需要汲灵果续命。”琼荧平静地说。
艾白忙从怀中掏出之前琼荧赠他的荷包递给苏磊,动作顺畅没有半点迟疑。
苏磊微松了口气,一边吩咐人追上苏元帅和苏洛报信,一边捏着荷包拐入了隔壁灼华所在的屋子。
他原以为艾白能拿出一粒已经是不易,不曾想一拉开荷包,却从里面倒出了整整八粒汲灵果。
没了苏磊的阻挠,艾白急哄哄的闯入内室,见到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心上人。
她还穿着那身染了血污和泥土的红衣,可却脆弱得像是一朵即将被风雨打落的娇花。
艾白在她床边站定,却绊住了脚步不敢上前触碰。
——那个活泼明媚的女孩儿啊,竟然被扎满了金针,她得有多痛啊!
“刺客非因你而来,苏家守卫也非因你松懈。”琼荧声音悠然,自艾白身后响起。
“为人兄长者,看着妹妹这般终归是不好受的,只是有些话,听后不必钻牛角尖。”琼荧接着说。
艾白苦笑一声,上前半步半跪在苏玥床前,试探着拉住她未被金针覆盖的指尖。
“我只恨自己未来。”艾白长叹:“我总想着要护她安然顺遂,却不想伤她者是我,害她者亦是我。”
琼荧犹豫了下,抬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她不会有事的。”琼荧敛眸。
艾白喉中哽住一口气,没有回应亦没有言语。
他好似化作了石塑,就这么陪在苏玥身边安静的看着她的眉眼。
收到苏磊传信后的苏元帅和苏洛并未回来,他们一个回府接人,一个筹备药材。
琼荧在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她那个尸骨无存的孩子悄悄地长大,又偷偷地诞生了灵智,一点点的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了个若朗月清风的小君子。
小君子抬头唤她娘亲时,琼荧才看清了他的脸——和艾白如出一辙的脸!
梦做到这里便醒了,琼荧迷迷糊糊地撑着身子睁了眼,才意识到自己坐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石青色的外袍自肩头滑落,琼荧捏着熟悉的衣裳,眨了眨眼才将思绪找回来。
依旧是半夜,屋中烛火却亮如白昼。
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铁锈味,还有低低的细语与哭声。
琼荧抬头看过去,看到了跪在苏玥床边的少年郎。
他只穿了一身中衣,双膝跪地腰杆却挺得笔直。
苏元帅和一位陌生的夫人坐在床边,正指着艾白的鼻子对他破口大骂,言语中尽是指责与侮辱。
琼荧睡的有些迷糊,她拿着外衣看着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郎,觉着他应当是冷的。
她这般想着,在一众人或是惊疑或是惶恐的目光中走到了艾白身边,替他披上了外衣。
“你是安和楼的少楼主,见天子尚有不跪之权,缘何跪在这里?”琼荧温声问,扶着艾白的手臂强行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苏家的女眷突然被打断,齐齐盯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艾白欲开口。
方才骂的最凶的老妇人正是苏元帅的母亲,苏玥的祖母,将苏玥当眼珠子那么疼的存在。
“便是要他跪又如何!”苏老夫人一拄拐杖,气势汹汹地对着琼荧质问。
琼荧冷笑:“刺客是你苏家招来的,遇袭是你苏家的疏忽,就连苏小姐受伤也是替苏磊挡得箭。”
“眼下你们所处的是我姐妹的地方,替苏小姐医治的是我妹妹,拿出汲灵果给苏小姐续命的是安和楼,你说,他为何要跪你们苏家的人!”
苏老夫人不慌不忙地看着她:“他要求娶我苏家的孙女。”
琼荧气势一收,态度依旧强硬:“求娶之事当由父母开口,从未听说哪家求娶是在尚未成婚前便要跪对方长辈的。”
苏老夫人面无表情:“他说就算我孙女死了,他也要迎牌位过门。”
两相对视之下,气氛格外尴尬。
琼荧木着脸将艾白踹在地上。
跪着吧。
怎么的,人还没咽气呢你就把牌位惦记上了?
她坐在床边,对着苏家老夫人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苏家老夫人客客气气的:“方才听夫人说,玥儿是为了替她大哥挡箭才伤了的?”
琼荧点点头,当时苏洛应当也看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老夫人和和气气的道了声谢,绷着脸一棍子将一旁站着的苏磊也抽跪下了。
咚!
苏磊疼的眼泪直冒,偏又憋着一口气不敢吭声。
艾白听着这一声悦耳的‘咚’,恍惚间竟觉着云夫人对自己还是挺温柔的。
琼荧一挑眉,不予置评。
比起急的直哭的苏夫人,以及慌得黑着脸的苏元帅等人,苏老夫人的态度还算是镇定平和。
她伸手将艾白从地上拉起来,淡淡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孙女。
“千机之毒,毒性何等霸道猛烈,寻常人沾染后,也不过剩下几息的功夫而已。”苏老夫人缓缓的说:“可玥儿伤时却正好有神医在侧。”
苏老夫人看着密密麻麻的金针,说的掷地有声。
“这是她的劫难,亦是机缘,说明她命不该绝!”
这么一个垂髫老人,在此时成了苏家的主心骨,一句话,听得众人面含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