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也望着薛辛,但是双目变得迷茫起来,已经没了之前的冷嘲与恶意,活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薛辛见状,狠狠踩了老太监一假脚。
看他造的孽!
薛辛走到小皇帝面前,俯下身,试探着喊道:“小皇上?”
小皇帝直勾勾看着辛西娅,没有一点儿反应。
薛辛揉了揉眉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茂说着,将小皇帝抱起来了,他也注意到了小皇帝的反常。
“说来话长。”薛辛道,“总之,先出去吧……”
说着,她看向了一旁的太后,太后此时已经被薛申解开了穴道,从薛茂的手中接过小皇帝,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这一对儿天家母子身上。
薛辛继续说:“太后我能离开了吗?”
太后看向她,惨白着脸,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牢房这一场变故就这么落下来了帷幕,众人一头雾水,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敢好奇探究。
毕竟……事情有些超出常理。
薛家小姐挟持了皇上,然后重伤了郭公公,最后,太后竟然放走了薛家小姐……
若不是钱眼所见,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其中缘由……
众人好奇,但是,这件事明显涉及皇家秘辛,没人敢说,也没人敢问。
那晚跟在太后去牢房的,都是宫里的人精,于是这件事在心照不宣中,悄然消失。
仿佛那晚发生过这件事。
宫人们只知道,薛辛住进了太后宫中,太后将小皇帝接到了自己宫中照顾。
对外宣称,皇帝生病了,太后衣不解带照顾着。
朝堂之上,依旧有条不紊,后宫之中,就没这么平稳了……
太后的宫中,时不时传来了一声哭喊,那分明是小皇帝的声音。
“就没其他办法吗?”太后把小皇帝抱在自己怀中,眼泪汪汪,此时此刻,就宛如一个寻常母亲,抱着自己生病的孩子,看着给自己儿子治疗的大夫。
“大夫”薛辛的治疗手段有些残忍,惹得小皇帝是不是哭出声来。
偌大的屋子中,只有他们三人。
薛辛看了看紧闭眼睛,额头冷汗直流的小皇帝,轻轻叹口气。
“太后,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温和的方式了……”
“可是皇儿他一直在哭,他很痛苦。”
“要根除江美涛植入在他脑海中的意识,我们必须这么做……”
太后咬紧了牙关,发着抖,给小皇帝擦汗。
“所以我说,让其他人来……”薛辛道,“您等着就行,可您非要自己来。”
“他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太后低声说道。
薛辛微微叹口气,说:“我明白,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您爱他,不代表您要看着他治病,对不对?这才刚开始,皇上被江美涛催眠了两年,想要根治,可不是一两天,而且往后,小皇帝的痛苦不会减少……”
甚至会比现在还痛苦,只不过那个时候,太后估计就听不到小皇帝的哭声了,因为,他到时候估计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辛不忍心往下说了,说道:“太后,要不让七王爷来吧……”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要亲眼看着………”
她轻轻抚摸着小皇帝的头,低声说道:“他除了是哀家的儿子,也是天下的主……”
“那,我继续了。”薛辛道。
太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凌厉起来。
“继续吧……”
小皇帝断断续续的哭声持续了一个早上。
薛辛从太后宫中出来的时候,自己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
她被太后安排住在偏殿中,走出太后住的正殿,外面齐刷刷的宫人,训练有素,不多说一句话,不露一个多余的眼神,公事公办,低着头上前,领着薛辛下去沐浴更衣。
薛辛收拾好自己,再次来到太后屋中。
此时太后也换了一身衣服,小皇帝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只不过睡得不是很踏实,胖嘟嘟的丸子脸皱成了小包子。
薛辛上前,摸了摸小皇帝的头,翻了翻对方的眼皮,最后看向太后,说道:“没事,一会儿陷入深度睡眠之后,就好了。等他醒来之后,跟平常一样就好。”
太后此时已经能听懂薛辛的一些“特殊用语”,思忖了砰片刻,问道:“薛辛,你每天只早上治疗这一次……其他时间,是不是再吃点药?这样,可以减轻我皇儿治疗时候的痛苦。”
薛辛摇摇头:“如果有药,我早就给小皇帝吃了,不会到现在不拿出来。”
她虽然不是小皇帝的母亲,但,医者父母心,薛辛对小皇帝也是真心实意。
太后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也只能听薛辛的。
薛辛提醒说:“小皇帝不用吃药,但是,太后,你的药可不能断。”
太后也是被江美涛催眠过的,只不过没有小皇帝那么严重,加上她是成年人,承受力比小孩强多了,所以薛辛只用了一天就把江美涛对太后的催眠解除了,之后,薛辛让太后定时服用邹音研制的汤药。
不光是太后,宫里上下,都喝了这种药。美其名曰,入冬了,这是是太后赏赐的“驱寒汤”,其实是消解幽冥花的“解药”。
江美涛蛰伏宫中多年,暗中结的网庞大到难以想象。不过好在,薛辛抓住了这种江美涛“毒蜘蛛”,顺着她,薛申等人将这些网上的毒瘤一颗颗拔除。
“太后,那我先告辞了。”薛辛说罢,就要离开。
“你是要去郭公公哪里吧?”太后说着,站起身来,冲薛辛道,“哀家跟你一起去。”
薛辛道:“太后真要去?”
“自然。”
“那您要有心理准备……江美涛现在有些……惨。”
“哼!”太后冷哼一声,甩袖道,“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哀家,一道一道刮了他!”
见到江美涛的时候,太后神情果然一丝不变,甚至觉得薛辛有些小题大做。
“这可不惨。”太后指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江美涛。
他因为薛辛的催眠已经濒临崩溃,鼻涕口水鲜血糊了满身满脸,太后薛辛来之前,狱卒已经收拾了他的下半身屎尿,不然更是不能看。
太后看着江美涛,朝着狱卒递了一个眼色。
狱卒立马抄起一盆冷水,把江美涛泼醒了!
“林溪……你……杀了我……杀了我……”江美涛声音嘶哑。
薛辛:“想死了?”
“你杀了我……”江美涛,“有种,你杀了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薛辛道,“你之前不是试过吗?”
话音落下,江美涛身体不要抽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发抖。
“接着说吧……”薛辛双手环胸,“你还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都告诉你了……我都说了……”江美涛摇着头,“林溪,你不是已经催眠了我,都问过了吗?”
“可是,你不是平常人。”薛辛点着自己的脑袋,“催眠师会给自己的意识上锁……”
“我的锁,你不是已经破解了吗?”
“太简单了。”薛辛道,“用这么简单的锁,可不像你的性格。”
“你信不信,我已经输了,我也认了,林溪,杀了我吧……”
“你给小皇帝上的那把锁,可是煞费苦心,就算是我,没有个十天半月的,也接不开……”薛辛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给自己意识上的锁,我只用两个小时就轻松破解……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江美涛眼皮子动了动:“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了……”
“那要看你说什么。”
“我没什么说的。”江美涛说着,抬起头看向薛辛,四目相交,他声音苍老嘶哑,无气无力,“反正最后,总归是一死。”
薛辛眯起眼,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绝望,江美涛确实是想死……
但是……
绝望的后面,还有其他情绪。
具体是什么,薛辛一时间触摸不到,但是那里确确实实有某种东西。
“你想死?”太后这时候插话说,“你害得我皇儿真惨?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江美涛看向太后,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像是一条苍老的赖皮蛇:“林溪帮你解除催眠了?”
说着,他看向薛辛:“你用了几天?”
“几天?”薛辛伸出两根手指:“我只用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江美涛瞪大眼睛,表情狰狞,那样子就像是有人按着他,让他承认他自己绝对不会认同的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不可能两个小时就解开……两个小时……你一定在说谎!”
薛辛确实在说谎,但是,此时她表情不露一丝破绽:“我为什么不能两个小时解开?你这催眠也没什么特殊的。”
“你!你!!!”江美涛本来求死绝望的眼睛,爆发出恨意!
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处心积虑制造了那么多机会,这次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太后,结果……林溪只用两个小时就解开了!
“林溪!林溪……”江美涛忽然笑了一下,跟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林溪!”
林溪!这果然最是她最恨的人!
前一生,这一世!她都轻轻松松赢了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江美涛喊道,嘶哑的声音,混着尖锐的嗓音,古怪阴森。
薛辛双手环胸:“为什么不能是我?”
江美涛脸色涨成猪肝色,嘴唇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薛辛不动声色观察着江美涛,见见求死的绝望从她眼中褪去,转而是愤怒爬上脸颊……
有愤怒,就有豁口。
薛辛双手交叉,微微抬起下巴,不紧不慢说,“要不这样,我与你做个交易。”
江美涛咬着牙:“交易?”
薛辛说,“一换一,怎么样?”
一换一,用自己答案换对方答案。
江美涛半信半疑,可又对于薛辛提出的方案,心动不已。
“对你没有坏处,不是吗?”薛辛说。
江美涛仿佛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说:“我先问。”
“好。”薛辛大大方方。
“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这个啊……”薛辛想了想,“很早就怀疑了。”
“不可能!”江美涛道,“你之前还说,我就附身在太后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薛辛忽然反问。
江美涛一愣。
薛辛道:“这话,我只关起门跟薛申邹音说过,你怎么知道?”
江美涛没回道。
薛辛替他说:“大理寺有你的耳朵,眼睛,我知道。”
要不,当初沈孙林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刺杀,最后还不留一丝痕迹。
“你是故意的!”
“对啊。”薛辛说,“故意说给你的耳朵跟眼睛听的,然后我在利用去外面的吃饭的机会,跟他们说我真正的计划。”
“那你怀疑的,也应该是小皇帝!怎么会是我!”
这件事中,他一直将自己藏得很好。
甚至费尽心思,将小皇帝催眠!
“其他不敢说!但是,对皇帝的催眠!是完美的!你不可能发现!”
如果薛辛跟皇上熟悉,那么被她发现破绽,江美涛也就认了!但是薛辛明明跟皇上都不熟悉!她是怎么发现他被催眠了!
“我确实怀疑小皇帝。”薛辛道,“不过,我当时怀疑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小皇帝。”
太后只是她放出去的幌子。
“你……你为什么怀疑我?”
江美涛自认为自己毫无破绽。
“卫季被催眠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小皇帝跟他身边的人了。”薛辛道。
“为什么?”
“因为,每次送卫季回来的人,都是小皇帝宫里的人啊。”
薛辛说着,在身上翻找了一下,她似乎是想找出来什么,但是一拍脑袋,“哦,我忘了,那个名单,我给薛申了。”
那还是很早之前,她跟薛家领路小厮之间的交易。
她帮他解决问题,他给她进出卫家的名单。
这名单最开始并没派上用场,直到后来,薛辛整理卫季的卷宗,从里面发现了蛛丝马迹,跟名单一拼合,一个猜想就在薛辛脑中形成。
“小皇帝的催眠……你花了两年。”薛辛啧啧嘴,“够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