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死心死

  叶言心瞪大了眼睛,疼痛逼得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而粗重,脑子不断轰鸣。

  “你不是表哥?你真的不是?!”

  拓跋连城眯了下眼睛,看着满身狼狈的叶言心,那兴奋而愤怒声音昭示着主人已陷癫狂,拓跋连城却好似浑然未觉。

  他低下头,凑近叶言心耳边,漆黑瞳孔一如幼年,映入那双焦急慌乱的目光中。

  唯有声音,变了。

  “那个天真单纯的拓跋连城,早就死了,叶言心,如果你听话,他本该永远将你当成‘表妹’,可在你背叛他的刹那,你的‘表哥’,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表、表哥……”叶言心蓦地哭了出来,强烈的悔恨突然涌上心头,“你是表哥,对不起表哥,对不起,言心知道错了,表哥,你不要消失,不要走……”

  不要走,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呜呜。

  就像曾经的她,也曾这般苦求过,在那繁华宏伟的宫殿里。

  却没有任何宫女太监出现,只有他,扬着灿烂温柔的笑容,犹如漫长冬日后第一缕阳光,射入阴暗的假山堆里。

  你是谁?这里是御花园,可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哦,我带你出去吧?

  我、我是宁州制造之女,进宫来选太子伴读的。

  哦?吾乃拓跋连城,天朝皇子,你可是言心表妹?走吧,我带你去找舅舅去。

  当初她为了选太子伴读进宫,可最终还是落选,跑到了无人问津之处,若不是他,她如何出得去?

  她深深地记住了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便是嫁给他。

  “脸。”

  叶言心悲伤地看着他,伤口不停往外渗着血,慢慢掏空她的力气,痴痴地看着他。

  “我求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只要看一眼,一样就好,表哥……你忘了,是你带我出御花园的吗?表哥,你说要带我去找爹爹的,表哥……

  ”

  拓跋连城眉头紧皱,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颊,许久,忽将手臂松开。

  叶言心失力地滑坐在地上,目光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拓跋连城,不觉浑身颤抖,不断重复道:“表哥说要带我找爹爹的,表哥,你让我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脸……”

  “言心,”拓跋连城蓦然打断她的话,声音带着极其微弱的低愁,“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除非他是死人,你该长大了。说出她的身份,我会救你出去,送你回舅舅身边。”

  “不!我不要长大,我要表哥,我就要表哥!”叶言心撕心裂肺地哭道:“我求你了,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唉。

  轻微的叹息在浑浊空气中震荡开来,拓跋连城忽然蹲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叶言心,抬手慢慢放在面具上。

  叶言心愣愣地睁大眼睛,呼吸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表哥……”

  就在这时,那一直昏死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动了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没有嗅到那股恶心人的味道,她略微怔了怔,才抬起头,往自己头顶上看过去,目光却瞬间清明了过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眼睛越来越清亮。

  拓跋连城重将面具戴上,站起身道:“你看过了,告诉我,她是谁?”

  女子浑身一颤,忙低下头,继续装死,脑海中,却有一种脸,总是挥之不去,从今而后,犹如梦魇一般,夜夜在她心底缠绕。

  叶言心痴愣地坐在地上,良久才摇头,“我,不知道,是她自己,找来的。”

  是表哥,可也不是他。

  那张脸,即便在阴暗中,也难掩绝代风华,让人惊艳失神,可那又怎么样?他眉目间没有儿时初见地温柔纯真了,只有满目的杀伐冷冽,那……不是她的表哥。

  “她自己找来的,你也敢相信?”

  拓跋

  连城沉叹口气,转过头去看地上的女子,见她还昏死不醒,心中又是抑郁,也无心情再把人踹醒审问,索性迈开脚步,走出了牢门。

  来到刑讯地,拓跋连城沉声道:“将叶言心与杀手分开关押,放干净的地方,三日之内,务必给我敲开那杀手的嘴,问出线索来。”

  牢头一愣,下意识抬头,却对上拓跋连城阴狠的黑眸,浑身登时僵住,却听他道:“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牢头在狱多年,自然明白这“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顿时悚然,抱了抱拳,道:“王爷放心,狱中……尚有几套针对女子的重刑,此女细皮嫩肉,决然熬不过去,三日之内,小的一定会给王爷拿出线索。”

  拓跋连城点头,半晌又道:“不得对叶言心动粗。”旋即便离开了。

  牢头长出口气,抹去头上的冷汗,转头看向已经被吓傻的同僚,“乖乖,这南王果真不好伺候,去,把那女杀手拖出来,准备盐水。”

  牢房中,叶言心仍旧怔怔。

  她想着方才的惊鸿一面,虽然动容,却不动心,她还是想念当初的那个孩子。

  虽然只是半大孩童,虽然不过舞韶,可她,还是喜欢他,有的人一旦动心,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蓦地,叶言心脑中闪过了一句话,一句拓跋连城才说过不久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叶言心噗嗤失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笑声若哭,呜咽含泪,“好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原来如此……”

  那女杀手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便听她笑得比哭还难听,不禁烦闷道:“行了,别笑了,鬼哭狼嚎都比你笑得好听!”

  “不用你管!”

  叶言心怒目而视,女杀手挑眉,正要说话,却见两个狱卒黑着脸走了进来。

  叶言心微惊,被一人抓了起

  来,另一人却拖着女杀手往外走,气得女杀手破口大骂,“你们什么意思,还要不要人休息了!”

  “你干什么?!”叶言心也怕了。

  “叶姑娘放心,”那狱卒道,“王爷吩咐了,给你换个房间,等姑娘画了押,得个发配的罪名,时机一到,便送你出去,还请姑娘在这里多待几日了。”

  叶言心微怔,而后看向那女杀手的方向,却突然听见一声惊惧的怒吼,身形一抖,“那,那她呢?”

  “她?”狱卒脸色复杂,带着叶言心边往干净地方走,边道:“叶姑娘担心她干什么,她惹恼了王爷,能够留个全尸,已经是极其幸运了。”

  叶言心默了默,沉郁的心已无力再理会其他人了,女杀手的怒吼夹杂着几声怪笑,听着尤其渗人,她抱紧肩膀,乖乖走进干净的牢房,心中却如一潭死水,无动于衷。

  她爱的人,早就死了。

  她的心,也该死了。

  刑部大牢外,马车慢慢驱入主街,进入热闹繁华区,芸娘掀开帘子看向里面,见三人都目光凝重神色压抑,可见这一趟走得十分之不顺心,不由讪讪放下帘子,同赶车的黑怀相视苦笑。

  及至傍晚,三人在卧云台更衣沐浴,寂静无声地吃了晚膳,又各有所思地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天明。

  一夜未眠的苏莞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声长叹,“他昨天和叶言心到底说了什么啊,好奇得睡不着觉,好想去问。”

  “那就问啊,”芸娘把面膏递给她,一面不觉好笑,“王妃如今和王爷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吗?早早问了,没准宫里那位还会打听呢。”

  哦?

  这倒是个好理由。

  苏莞然眼珠子一转,迅速洗漱了,略施薄粉淡描柳眉,一本正经地坐到了亭子里等着吃饭。

  过了片刻,拓跋连城与顾闲静也慢慢儿走了过来,正如昨

  日那般,几人默默用了饭。

  四碗汤药送了过来,温度尚有些高,苏莞然见现下时机正好,轻轻地咳了一声。

  顾闲静皱眉看了看她,却没说话。拓跋连城倒是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那个,事情也有这么几天了,”苏莞然委婉提示道,“没准宫里又要过来打听消息,要不咱们,现在对对台词?”

  说到这个话题,所有人都精神一震,顾闲静更是兴致高涨,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但见拓跋连城眯起眼睛,手指敲了敲桌面,思量了小半个时辰。

  “刺客的事照实说便是,顺天府的奏折应该也说得极为清楚了,但公皙淑慧此人多疑,况她上次正好又让你把持内院,如今既是天缘凑巧,定然以为刺客之事有你从中作梗,你若你就此将此事认下。”

  “不错,我也如此想,如此一来,公皙淑慧必定越加信任我,倒不用我经常进宫去跟她套关系了,哭得我眼睛疼。”苏莞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帕。

  拓跋连城闻言,目光一垂,扯了扯嘴角,“这次是道喜,不是诉苦,不用泡辣椒水了。”

  苏莞然见他面露笑意,目光一瞟,嗫嚅道:“我去慈宁宫自然高兴,可你到楚宁宫怕还是得苦着脸而且啊,就是……你昨天去刑部了那么久,总也说了不少话吧,万一他们问起来,咱们说得不一样怎么办?”

  哦?

  几人目光一动,表情各异,拓跋连城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笑。

  顾闲静讳莫如深地端起药碗,喝茶般慢慢饮着,细思昨日之事,忽听拓跋连城道:“你就说,叶言心以为自己必死,想在死前与我春风一度。”

  苏莞然淡定地替他加上后半句,“然后你以她身上太臭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顾闲静:“……”

  她突然很是好奇他们以前是怎么合计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