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三人早膳

  才过两日,顾闲静头上的白发似乎就更加多了些,眼角的皱纹也累积得更加厚实。

  一人若不是经受重大打击,岂会短短数日便会苍老数十年?芸娘细细瞧着,暗暗一叹,想来昨夜顾闲静必定哭过一大场,故而才会如此。

  “太妃,王爷和王妃等着您用早膳呢,请随奴婢来。”芸娘躬身道。

  顾闲静看了眼那亭子里,也没见那桌子上摆了什么吃食,心中大不乐意,奈何她两日前那日只顾着哭,不曾捂嘴,吸多了毒雾,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齐嬷嬷便自作主张地当她应下了,将人往亭子里带。

  还未走进,便听到苏莞然笑道:“这皇帝老儿这次也太大方了吧,你瞧,东海珍珠三十颗,抵得上寻常人家十年的用度了!”

  皇帝老儿这话可不太尊重,顾闲静忍不住有些诧异,却听拓跋连城吃吃笑着,指指自己,“那‘皇帝老儿’与我差不多大,娘子莫非觉得为夫看起来也很老?”

  “你人不老,心老,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苏莞然低头继续清点箱子里的东西,微微摇头,“公皙淑慧想必这会高兴坏了,哼,肯定要召我俩进宫看笑话,回头咱们得对对台词,别说漏嘴了。”

  拓跋连城没有回话,苏莞然面前却洒了一片阴影。

  她奇怪地抬起头,却见到了顾闲静,且正冷着脸瞪她。

  苏莞然:“……”

  齐嬷嬷咳了声,忙将顾闲静往石桌边拉,用力按在了座位上,讪讪道:“今儿时间正好,前日的事,太妃知道得还不是很清楚,特来问问。芸娘,不是说王爷王妃还没用早膳吗?”

  齐嬷嬷疯狂的对着芸娘眨眼,芸娘同她对视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琴棋书画,传膳!请王爷、王妃入座用膳。”

  苏莞然目光一瞟,有些勉勉强强的味道,却到底

  没有说什么,只将账本放下,施施然坐到了拓跋连城身边,正对面便是板着脸没好气的顾闲静。

  苏莞然想,这两日都是在各自房中用膳,不知道对着自己,她还有没有食欲?

  拓跋连城笑盈盈地叫了声“母妃”,转过头又叫了声“娘子”,却没一个回答他,他倒也不恼,倒很是自得其乐。

  顾闲静心中一腔郁火难下,又想发怒又觉无力,又想伤心又不想让人看笑话,看着苏莞然那张淡漠处之的脸,原先在屋中的颓丧之气倒去了两分,燃起了莫名的斗志。

  芸娘与齐嬷嬷在旁布菜,不时用眼神交流一下,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堆着笑。

  从苏莞然嫁到王府,也快两年了,三个人还是第一次在同一桌上用饭,彼此心中不自在有之、新奇有之、排斥有之,但恐怕更多的,是对前两日之事的凝重。

  琴棋书画上了菜,芸娘便打发人离开,“下去看看药好了没,等饭后,沥了药渣都端上来。”

  齐嬷嬷这厢见几个人都不动筷,左劝也不是右劝也不是,干脆道:“太妃也饿了吧,来,您尝尝这醋溜白菜,极开胃的。”

  说着,齐嬷嬷对着拓跋连城眨了眨眼,拓跋连城心领神会,拿起筷子给顾闲静夹了片白菜,“母妃尝尝,味道的确不错。”

  顾闲静也不想同他饿着肚子斗气,拿起筷子来,还未动用,便见拓跋连城又夹了一片送到了苏莞然的碗里,“你昨日不是闹着要吃?怎么不动筷了?”

  我什么时候闹着要吃白菜了?

  苏莞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明明说的是红烧排骨炖猪蹄!”

  拓跋连城眼皮一跳,“都是肉?”

  “肉怎么了?吃肉才能长寿。”苏莞然控制着表情和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格外淡定,不至于翻个白眼出来给顾闲静长眼。

  拓跋连城撑着下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却见顾闲静轻轻地瞪了自己一眼,顿时端正了坐姿,默不作声地端起饭碗。

  食不言寝不语,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饭桌上再度寂静了下来。

  齐嬷嬷对着芸娘摇摇头,能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个极好的开端,其余的倒不用太过着急,慢慢来便是。

  一顿早饭吃得颇有些沉闷,芸娘见几人次第落筷后,便又招呼人将碗筷撤下,换上几个药碗。

  顾闲静定睛一看,竟足足有四碗,不由惊讶地看了眼拓跋连城。

  拓跋连城早已习以为常,“这两碗气味最冲的是莞儿的药,这一碗是芸娘的,这一碗是母妃的,母妃体内的毒,我们已经暗暗让太医诊治调理,再过一个月想来就能洗去毒素。”

  顾闲静眉间一沉,伸手摸着面前的药碗,眼圈又微微的红了。

  一想到这毒是叶言心下的,她的心里便是万般煎熬,她从不曾想过,言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儿,是娘对不起你……

  苏莞然恍若未觉,目光只淡淡地停在了手边的药碗上,默了默道:“小凝的药我等会送进去,早膳给她喂了,便把她的东西收拾起来,人到了吗?”

  拓跋连城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对了,”苏莞然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芸娘,“我给她的金簪子呢?可找到了?”

  “回禀王妃,金簪子昨夜已经包起来了,只怕小凝这一二年用不上,也给她带上吗?”芸娘不无担忧道:“那金簪子贵重,小凝生活不能自理,咱们的人又不能跟上,东西带着怕是不安全吧?”

  “无妨,”拓跋连城不动神色道,“那东西既然是你送的,如今又牵连了人命官司,自然无人敢动,你若想给她留个念想,带上也可。”

  “那便带上。”

  苏莞然苦着脸喝了

  药,对顾闲静略行了个礼,便端着药去看小凝,拓跋连城并没有跟上,而是留在亭中给顾闲静解释那日之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们先是放出了小凝苏醒的消息,又联络顺天府准备抓人,演了几日的戏,逼得阴谋者乱了手脚。

  而后他们又查得了“英红”此女,此女对南王府颇为不屑,光明正大的在府中行走,王成暗中跟踪竟发现她与叶言心暗中勾结。

  随后,他们故做不知,是要看看这二女到底想做些什么。故而拓跋连城才借口出府,实则暗中回头,苏莞然则带着“小凝”前往明月楼诈口供。

  “那太妃中毒王爷是怎么察觉出来的?”齐嬷嬷代顾闲静问道。

  实际上,齐嬷嬷也甚是迷惑,若不是叶言心之前挑拨离间惹她怀疑,苏莞然找她合作的时候,她怕是也不会相信叶言心既然会对顾闲静动手。

  拓跋连城目光深沉,幽冷面具上杀气一闪,“小凝出事的地方距离明月楼太近,我们本就怀疑小厨房里还藏着内鬼,厨房里的东西自然不堪为用,故叫人暗中盯着。”

  “至于那毒,其实,是莞儿提醒。”

  “哦?”齐嬷嬷眼睛一亮,“真的?”

  顾闲静怪异地看了看她,拓跋连城心照不宣地笑道:“莞儿说母妃性格越来越不受控制,与初见时大相径庭,又想到小厨房之事,才想到或许是毒,便叫人暗暗换了母妃的汤。”

  “母妃若是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服药,如今,怕是已经正中叶言心下怀。”

  拓跋连城三言两语道尽来龙去脉,将所有功劳都归在了苏莞然头上,顾闲静却是不信,但拓跋连城正襟危坐,一脸诚恳,话中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便是让人想怀疑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顾闲静摇摇头,也没说信与不信,她只想知道叶言心。

  拓跋连

  城却不想说她,因他知道,说起叶言心,顾闲静必然又要愧疚难熬。

  “太妃,王爷既然说了不会伤害叶言心的性命,便会说到做到,太妃也放宽心才好,”齐嬷嬷将药碗往她面前送了送,“太妃,先喝药吧,您这些日子没喝那汤,想来也想清了许多事,对不对?”

  顾闲静目光晦涩,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日苏莞然当头怒骂,呕出一口淤血,却也叫她心中舒坦了许多,有了片刻的清明,许多事,许多话,都在脑海中闪过,有些作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像寿山寺里,那碗避子毒,大大小小好几件事,如今想来,竟果真像是入了魔。

  “虚伪”,苏莞然说过这话,她愤怒地扇她巴掌,可现在,叶言心也说了这话,她才真正痛彻心扉,还有拓跋连城,她的儿子。

  “您的慈悲,总是用错了地方”,顾闲静不觉茫然,心慌意乱的同时,又无比惆怅。

  她半生礼佛,只为给自己儿子求一个平安的前途,却从没想过,会在佛前犯下诸多罪孽。

  亭中慢慢沉默下来,拓跋连城一颗心也渐渐放下,若是之前,他同顾闲静说这些话,顾闲静必然是听不进去的,若能说话,“苦肉计”三个字定然脱口而出。

  但是现在,她虽然不信,却也没有反驳。

  少顷,黑怀从门入,几步至尊前,抱拳道:“王爷,刑部又传话来,请见王妃与王爷。”

  “不见。”拓跋连城言简意赅。

  顾闲静一惊,正要劝说,却一人道:“还是见一见吧。”

  放眼看去,竟是苏莞然。

  苏莞然提着个包袱走了过来,脸上似乎有些难过,转瞬却又不见其忧反,唯剩冷淡。

  “你若不去,她日日叫嚣,旁人还以为是我们冤枉了她,反倒给我们沾一身腥。正好我要送小凝出门,一起走一趟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