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儿!
那个据说已经毁容、自焚的天朝贤淑妃,被拓跋连城俘虏入京,来自于阗王室,又被拓跋陵以联姻之名强行霸占的于阗七公主!
副将抽出兵刃,“护驾!”
拓跋连城心下一沉,伸手握住了苏莞然的手,苏莞然下意识反握住,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连苏钱庄的夹层里爬出来的于秋儿。
她为什么要出来?她想做什么?想起南王府里发生的一切,苏莞然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要是报复南王府怎么办?那他们还能活吗?
拓跋连城迅速和穆青松对视一眼,于秋儿出现,至少便证明了禁军办事不利,甚至是……有意纵敌。
禁军不受信任,已成定局。
随即,拓跋连城将目光投向了那十几个暗卫,那来自公皙家余温里的侍卫,云久思手下的姑娘正在向他们靠近,那看似柔弱的姑娘们头上落满冷汗。
十几个人,只有有一个出现异常,她们便都有危险。
云久思握住手中的长剑,狠狠瞪着于秋儿,那艳丽缱绻的眉眼中,带着沉沉的杀意。
拓跋陵的脸几乎绿了,却又隐隐显出一丝苍白。皇室之中,出了于阗奸细,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尤其这人还曾经是太后身边的人,是皇帝母亲身边的人!
于秋儿看着拓跋陵难看的脸色,却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美艳,笑起来也带着惊心动魄的美,而现在,她立身在禁军当中,就像白骨累累战场之上的一朵牡丹,惊艳也凄凉,放肆又惨然,虐雪饕风越是摧折,便越显得她惊心动魄。
“拓跋陵,你也会害怕?我告诉你,芸娘是我的奶娘,是当年就打入天朝的暗桩,是公皙淑慧亲自带回皇宫的人,哈哈哈,堂堂皇帝!自己养了个敌国奸细,你也配当皇帝?我呸,不入流的东西,你早就该死了!哈哈哈…
…”
她狂妄地大笑,眼中却带上了泪光,笑得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就像绚烂烟花最后绽放的光彩,美丽却又短暂。
她会死,也永远都回不了于阗了。
但回去干什么呢?死在这里,别人还能说她是英勇牺牲,回到于阗,便是于阗之耻辱了。
也罢,不回去了。
拓跋陵此刻想杀她的心都有了,“穆青松!这是怎么回事?!”
穆青松目光晦暗,一动不动地看着拓跋陵,也未行礼,更未慌乱,只是缓缓道:“这只是末将一时疏忽,末将愿意领罚,还望皇上看在末将一心护主的份上,宽恕责过。”
“你——”拓跋陵大怒。
然而,还未瞪他话说出口,便见禁军齐齐抱拳,异口同声,震耳欲聋般道:“末将等,请求皇上,宽恕责过!”
唐庆目光微变,禁军个个面色严峻,目光冷厉,竟有几分抗命的态势,顿时心里一惊。然他回头,看了眼一旁好整以暇的南王拓跋连城,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激动地深吸口气。
拓跋陵怔然,却听身后,苏莞然怒声问道:“你既然没死,便是想逃出京城!芸娘可也是你唆使的?”
清脆的声音落在每个人耳中,禁军不以为意地收手,他们仿佛已经从穆青松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
于秋儿猛地看向苏莞然,却是冷笑,“苏莞然,你以为芸娘跟在你身边是好事吗?蠢货!她是太后派来监视你的!”
苏莞然一默,拓跋连城随即看向拓跋陵,沉声道:“皇兄,于阗奸细当年蒙骗了太后,太后心慈方将其带回皇宫,此事与太后并无关系。但芸娘挟持妻弟乃是为了破坏我天朝安稳,万万不可纵敌离去啊。”
乍听此话,拓跋连城倒像是在给公皙淑慧辩解,可细听,又实在讽刺。
太后心慈,却让禁军老统领不经调查便
将人抄家灭族,惶惶京城,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一日之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这也算是心慈?
众人决然不信,反倒更觉得拓跋连城是在维护皇帝,尤其想到方才于秋儿的话,难忘府里的芸娘竟然是太后派去监视王府的人,那不是说,皇帝开始往南王府插手了?
这种事并非少见,可也没有哪个是会摆到明面上来说的。
说出来,便是看轻功臣,寒了臣子之心!
此事公皙淑慧已经脱不了关系,但当中仍旧有可周旋之处。
拓跋陵目光一闪,负手傲然,不怒自威,“太妃与王妃不合,京城何人不知?太后赐婚,自然要派人照顾王妃,却没想到,竟然收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苏莞然挤出眼泪,也泪汪汪地说道:“太后一片真心,莞儿感激不尽,然却不想,我们都看错了人!”
才掉了几滴眼泪,苏莞然又看向芸娘,清澈的目光蓦然深沉,别有意味道:“芸娘,我真心待你,你也曾在府中救我性命,我苏莞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放了我弟弟,我愿扣求太后,只囚不杀。”
拓跋陵看了眼苏莞然,不作表态。
芸娘苦笑,却将苏子默一把移到自己左边。穆青松当即抬手,让副将放下了手里的箭免得误伤了苏子默。
“王妃,你是什么人我知道,太后不过略施恩德,你便为她赴汤蹈火,但我不行!”芸娘沉下脸,“我生于于阗,也当为于阗而死!”
她看向于秋儿,“公主,您还有活着的机会,快离开吧,芸娘送您最后一程,我就不出去了。”
苏莞然与拓跋连城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交握的手缠得更紧。
于秋儿会意,却不以为然,她笑了声,从袖中慢慢拿出一把匕首,也横在了脖子上,淡淡笑道:“当初芸娘离开于阗,秋儿
未及相送,今日秋儿在天朝受辱,也无颜回国面对父老子民,愿以身告天地,得求灵魂洁净。”
这话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无人深思,只当她是在说遗言罢了。
拓跋陵怒不可遏,可看着面前的人,禁军、百姓、于秋儿,却又莫名充满了无力感。
他默了默,忽将目光放在连苏钱庄的旗帜上,“你今日,本是想借着连苏钱庄的马车离开,看来连苏钱庄也与于阗有联系了?”
云久思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早在于秋儿出现的瞬间,她就知道连苏钱庄暴露了,但那又如何?
她看了眼拓跋连城,嘴角上扬,现在才发现,迟了。
于秋儿放声大笑,笑他的后知后觉和愚蠢,“一辆马车而已,本公主当初便是这么混进来的,什么狗屁连苏钱庄,这名字真是烂透了!”
“守门太监也是芸娘杀的?”拓跋陵继续问。
于秋儿这次直接呸了一声,不屑道:“杀了就杀了,老娘还想杀了你呢!你们姓拓跋的没一个好东西!”
拓跋连城:“……”
苏莞然:“……”
于秋儿讽了他们两句,而后表情又冷了下来,“拓跋陵,我告诉你,于阗要跟你结盟,我没有!我永远诅咒你!诅咒你痛苦一生孤苦无依!你今日之荣华,都将成你来日之罪恶!你会失去最重要的人,会被千古唾骂,人人都会弃你如敝履!”
“放肆!”高士偷偷看了眼拓跋陵,“辱骂天子,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拓跋陵鼻子一抽,一把将人推开,“于秋儿,你想死便死,但这笔帐,朕会记在于阗头上。”
于秋儿竟然笑了,就像余烬最后的火热,烫手,也诛心。
“拓跋陵,你看看自己,再看看你的周围,看看那些百姓的目光!你已经民心尽失了,”于秋儿痛快地嘲讽他,似乎要
将自己在天朝受到的所有怒火都发泄出来,“我于阗虽然小,但我于阗的王爱民如子!”
“而你呢?你当了皇帝只顾贪图享乐,你挪动国库只为了修建自己的行宫,淮南有难,你就拿了五十万两白银,其余还是连苏钱庄掏空底库补上的!”
“边关有难,你不思杀敌,竟然在后方裁减军资?你还逼得慕家两兄弟不得不反!”
苏莞然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拓跋连城却拽住了他,对她摇了摇头。
唐庆与穆青松对视一眼,也没有动作,就如同那些百姓一样,仿佛在静静听着这个来自敌国公主的控诉。
于秋儿是敌人,所以她可以说,可以骂。
而他们不是,他们只能听,只能看,只能等,等雨过天晴,等这场大雪过去,天下迎来新的春季。
可奇怪的是,拓跋陵也没有动作,表情淡淡的,无动于衷。
于秋儿忽然看向百姓们,“天朝子民,你知道慕家两兄弟为什么要反吗?因为他们快被饿死了!我于阗接收他们时,三岁的孩子还没有婴儿大!老人易子而食,将军挖土嚼根!那三年的战争,不是因为我于阗贪婪,是因为你们的皇帝!”
易子而食、挖土嚼根……
这些画面一听便让人倒尽胃口,又恶心,又愤怒。
可于秋儿还没停,她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必将迎来的死亡不仅没有让她感到痛苦,反而觉得解脱,她再看向拓跋陵的方向,目光突然温柔了起来。
“其实,我真的是爱过你的,一见钟情的那种爱,真的,看见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话题转得太快,以至于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苏莞然却明白过来了!她看着身前的拓跋陵,又看向身边的拓跋连城,目光微变色,手握得更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