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混乱的场面让百姓失了控,人仰马翻的街道突然间变成了人间最为惨烈的地狱,人踩人、车轧车,兵荒马乱,就像突然爆发的战场,惊恐的尖叫和马儿的嘶鸣四处都是。
一句“杀人了”让井然有序的队伍变得凌乱不堪,即便是苏莞然坐在车里,也能感受到外面的恐慌。
不知是谁的马被惊了,在人群中闹将起来,时近年关,那些拥堵的人流实在无力疏散,苏莞然咬牙,抓住窗户往外看,不想马车突然被人挤得往前一动,又往后倒了回去,后腰撞在软垫上,却还是让她流了一身冷汗。
子默,她看见子默了,芸娘竟然拿匕首对着子默!
苏莞然太慌乱了,一边护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想要出去看看那酒旗,一边又担心拓跋连城和蓝玉不知挤到了哪里,而后才想到了那商队里的于阗王子和公主。
乱了,太乱了!
突然,又有人尖叫,“啊!马踩死人了!”
于是,剧烈的混乱更加让人不由自主,苏莞然听见了禁军的怒喝,听见了城门卫在城楼上击鼓的声音,还听见了有人在人群中怒骂打劫,好像牛鬼蛇神一股脑儿都出现了。
她奋力爬了出去,可几乎无法下脚,于是又只能退了回去,扒着窗子环视,而后一眼便看见了被人拥挤在酒楼门前的两个人!
苏子默还在酒楼门前!
苏莞然大喜,随即又大怒,忍不住爆了粗口,“该死的,哪个天杀的在城门口杀人!”
不过,若是没有那句“杀人了”,兴许现在苏子默已经被带走了也未可知。苏莞然咬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把掀开帘子,看向了商队。
人太多了,人头攒动,人影重重,商队也被挤得七零八落,禁军怒目横眉疏散人群,而后分成两拨,一拨去看那喊出“杀人了”的地方,一拨维持
秩序,混乱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句“子默”。
除了拓跋连城和蓝玉。
蓝玉怔愣之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而后却瞪着那张脸张大了嘴巴,“我去……原来你不是丑八怪?”
拓跋连城:“……”
瞬间的手痒之后,拓跋连城用蛮力硬是将人拽了下来,而后脸色一狠,抽出匕首,用力在那马屁股上扎了一刀!
“快走!”对驾马的副手快速说了一句,拓跋连城便拽着蓝玉往后挤过去。
马儿刺痛,嘶鸣一声,向着城门口冲了出去,副手慌里慌张地抓住马缰,嘴里一边大吼大叫一边却又放纵马儿肆意狂奔,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一眨眼马车便离开了京城,冲上官道。
一卷画轴,突然从后方掉了出来。
副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们——”
“王爷的命令!”蓝玉言简意赅,一把将斗笠掀开,飞快地漏了下脸,“让他们走!”
副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目光一闪,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抽搐自己身上的兵器,大声道:“惊马了!禁军维持秩序,保护好百姓!”
城门卫只负责守门传递消息,不属于禁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也隶属于禁军旁支,闻言也立刻反应,“哎呀!快击鼓!让人散开,散开!”
今儿要是这里死了人,禁军和他们都得吃挂落!幸好还有禁军来了,不然这场面他一定控制不了。
城门卫不禁感动地看了眼副将,转身又让人去维持秩序,至于那跑出去的马车,却没有任何人关注。
拓跋连城放走了于雅正,立刻又想给第二辆马车来一刀,哪成想后面不知是谁的马突然踩死了人!他和蓝玉没防备,一瞬间竟被挤没了。
“啧!”拓跋连城不耐烦地回头,将蓝玉推开,“你快走,尽快回府!府里有危险
!”
蓝玉本想留下来,听见最后一句顿时脸色一变,任由自己顺着人流离开,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
拓跋连城这才看向苏莞然的马车,有人踩了他的脚,挤得他脸转身都困难,远远地,他只能看到苏莞然掀开马车,惊慌失措地捂着肚子四处眺望,心急如焚。
而与之同样心急的,还有那酒楼之上的拓跋陵。
那倏起的混乱让他看傻了眼,拓跋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派下去的人瞬间被人群淹没,就像大海里的一颗石头,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被挤得差点没吐出来。
高士战战兢兢地看着酒旗之下被挤得无法动弹的芸娘和苏子默,稍稍安心,“黄公子,这样不行,下面人太多,禁军和城门卫只能尽力维持秩序,等人散了,他们必定会盘盘查四周,就怕狗急跳墙,苏大人凶多吉少啊!”
“朕知道!”拓跋陵怒视着他,探出头看向那壮实太监,边看边骂,“没用的东西,这点好事都办不好!”
骂完之后,他又皱起了眉头,“顺天衙门的人怎么还没来!如此懈怠,朕回头摘了唐庆的乌纱帽!”
高士颤巍巍道:“皇上,这事儿发生得太快,顺天衙门得到消息才能赶过来……”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在拓跋陵的瞪视下,高士闭了嘴。
拓跋陵冷哼一声,将身子探得更加出去,忽地,底下一人突然抬头,看着他愣了愣。
那人正是拓跋连城!
他惊讶地看着上面的拓跋陵,动作一顿。
百姓已经渐渐散去,外围的人已逐渐松散,禁军还在不停疏散人群,却仍旧不停传来踩死人的声音,拓跋连城目光微变,突然将身上带着令牌拿出,看准了禁军副将的方向,用力一扔!
禁军副将被砸了个正着,不由气怒,“混账东西!谁他娘的扔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着,他的目光与拓跋连城撞在了一起。
副将:“……”
拓跋连城像是没听到那句骂自己的话,伸手指了指酒楼,想了想,又抬起两只手,做了个合围之状。
副将怔愣地点头,而后慌里慌张地将掉在地上的令牌赛进袖子里,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手臂一扬,“禁军!去外面将人围起来!这里有人行凶杀人、踩踏死伤,不得放过凶手!”
正在疏散人群的禁军愣了愣,看着里头乌泱泱的一群人,心中暗暗叫苦,但却还是认命地往外挤,边挤边一把抽出自己的刀来,大声警告。
“都别动!退回去!谁敢乱动军法处置!”
“全都站到一边,不准大吼大叫,把自己的马车看好了,谁踩死人谁赔命!”
“快退!退回去!”
禁军口头大吼和亮了刀显然就是两个效果,没来得及散去地百姓顿时变了脸色,推搡的动作慢了下来,下意识离禁军远些,凑在了一起,竟还真让他们凑出两条道来了。
此时,苏莞然的马车突然被人掀开,拓跋连城钻了进去,将身上的披风脱了,戴上面具,边问道:“你看见子默了?”
他还得出去一趟,只希望方才拓跋陵没有注意到他。
苏莞然头上冒着热汗,先前马车被挤得东摇西晃,马夫都被挤得往里头钻了,她急得上火也出不去,只能干着急。
“就在酒楼下面,你看,”苏莞然掀开帘子,看向那酒旗角落,“就在那里!”
说着,她的声音突然一顿。
拓跋连城见状,忙看了出去,却见那酒旗之下,芸娘和苏子默面前竟然站了个壮汉,三人面面相觑,暗流涌动,似有一股怪异气氛在中间流连。
两人中间其实还有其他人,但不知怎的,芸娘按住苏子默的肩膀,却似乎正和那人对峙着。
拓跋连城细看那壮汉,白面
无须,高大威猛,很像是宫中专门当打手的壮仆,心下微沉,“那是皇帝的人。”
“皇、皇帝?!”苏莞然惊讶,“怎么可能?难道那就是派来监督城门的太监?”
“他是太监,但不是监视城门的,”拓跋连城看了他一眼,将车厢对面的帷幕掀开,叹了声,“拓跋陵在对面酒楼,守门太监在槐花树下……子默他,猜中了。”
霎时间,苏莞然眼前闪过拓跋连城在暗道里的表现,呼吸一窒,头皮发麻,“那这里……”
“城外有兵,但我不知道数量,可太后调来的人若是能够和禁军对敌,实力必然不弱。还有这街道上,”他掀开帘子,淡淡道,“不知藏了多少太后暗中派来的杀手,在保护拓跋陵。”
公皙淑慧既然让拓跋陵出宫,甚至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拓跋陵身边决计不会只有几个太监,一定还有其它人。
而差一点,蓝玉就危险了。
且这危险,还没有完全排除。
他跳下马车,目光沉沉地看向连苏商队的第二辆马车。苏莞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四肢百骸同时传来一阵凉气。
于秋儿……还没走。
深吸口气,拓跋连城伸出手,无奈道:“出来吧,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了。”
苏莞然抿唇,一把抓住他的手掌,目光坚定而清澈,“没关系,我们一起面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一定。”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像是在给自己、给拓跋连城加油打气,但心底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恐慌和不安。
事已至此,有些事,怕是不得不提前了,只要他们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
下了马车,苏莞然环视四周,看见了那颗槐花树,也看见了那原本靠在槐花树上“闭目养神”的守门太监,脖子扭曲、七窍流血地歪倒在地,无人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