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喝醉了

  “多亏你那幅画,又给我们生了三十五万两白银,姐姐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啊!我们从路上还救了一个人,跟你很像,叫做蓝玉,他这人长得颇类反王,方才在庆功宴上……”

  慈宁宫后院中,笑语嫣然,姐弟二人相对而坐,诉说这数月的经历。

  苏子默将桌子上的画卷了起来,端来茶具,耳根微微一动。

  苏莞然没有说多辛苦,但他大约猜得到,她一个女子,跑到难民齐聚的地方,本就危险万分,更何况还要长途奔波,回来身上都瘦了一圈,脸上也不见有肉。

  “拓跋宁吗?”苏子默眉峰一动,带出一缕往日不曾见过的活力,轻笑道:“姐姐不用担心,蓝玉不会有事的。”

  “哦?”苏莞然急匆匆灌了口茶,往外面瞧了两眼,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苏子默坐在对面,目光正好可以看见门口的宫女,扯了下嘴角,轻道:“因为他是带着万民书而来,那就是他的保命符。皇上若是对他动手,便定要背上一个‘与民为敌’的罪过,如今又是这个当口,动荡未止,他应该会忙着先将工部的缺安人。”

  苏莞然颔首,“我倒也这么想过,但风头一过,蓝玉入了南王府,皇帝怎么可能不疑心?”

  “恰恰相反,”苏子默却道,“正因为他入了南王府,皇帝疑心更重,可其他人的疑心难道就不重吗?所以,一但蓝玉出事,无论是如何结果,最终,人们都会将矛头指向他。”

  苏莞然怔了怔,苏子默慢悠悠地拿起了茶杯,拇指在杯檐上蹭了两下,缓缓又道:“他的脸的确是麻烦,出了京城是死是活就不一定了,但只要在京城,他就能活得很好。”

  “而且,赈灾队伍里必定有皇帝的眼线,我想蓝玉这个人……定然是瞒不住的。此事若说谁最容易让人担忧,

  与其说是蓝玉,不如说是南王殿下,倘或有人煽风点火说他有意提起反王之事……”

  所以,拓跋连城将他留在身边,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是在救他的命?而他自己,反倒因此被置于危险当中了?

  苏莞然猛地想起客栈里的一幕幕,自己的质问、拓跋连城的不解释,还有两个人的冷战,脸上忽然烧红了。

  苏子默盯着苏莞然微红的脸,手指捏成拳头,抵着嘴唇咳了一声,“姐姐心直口快,是不是因此跟姐夫吵架了?”

  “我没有!”苏莞然否决得飞快,而后脸色蓦然通红。

  苏子默但笑不语,目光平静地看着苏莞然,苏莞然神情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这房间里怎么这么多画?如今身体才好了些,不可过多劳神才是。”

  苏子默随意扫了眼画缸里的画作,意味不明道:“姐姐放心,子默在宫中很好,倘若真不想画了,装病睡过去,太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苏莞然微感愕然,定定的看了苏子默两眼,忽而一叹,“其实……是姐姐累了你。”

  若不是为了掣肘于她,苏子默也不会被带进宫里,被软禁在这方寸之地。他本该是清净屋檐下的读书小生,如今却被逼得也不得不捡起这些算计人的小伎俩。

  苏子默顿了一下,起身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这话,姐姐莫要再说。”

  苏莞然在院中待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开,难得门外的宫女没有催她,直到去了皇宫正门,人才离开。

  庆功宴已经散去了,拓跋连城果然在城门口候着她,身上带着些许酒气,面具之下的眼眸迎着下午温热的日光,将漆黑瞳孔照得明亮精神,一扫阴郁。

  他的心情很好。

  苏莞然的心情也很好,他看着抱手斜靠在马车上的人,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态度

  忽地软了下来,随即抬步走向了他。

  拓跋连城挑了挑眉,“这么久?”

  “谁让我们去了淮南几个月?”苏莞然坦率直接地告诉他,“好在都没事了,终于可以回王府了,这皇宫里真是……走两步都累,说话都跟要命似的。”

  拓跋连城长臂一伸,拉开车帘,“那就上车吧,我们回王府。”

  苏莞然点头,抬腿跨上马车,正要进去,却又忽然想起了蓝玉和周洛,侧头问道:“其它人呢?车夫都没有吗?”

  “本王亲自当车夫,王妃可还满意?”拓跋连城伸手一拍她的小腿,“其它人都已经回了王府,进去坐好,你别乱动。”

  “你别碰我,”苏莞然脸一红,偏不进去,直接坐在了车辕的另半边,伸手去抢她手中的马鞭,“你能当马夫,我就不能?把鞭子给我,本王妃自己来。”

  拓跋连城一扬手,苏莞然顿时扑了个空,整个人都趴在了他伸手,鼻子里猛地贯入酒气,刺鼻又香甜,不禁皱眉,“你喝了多少酒?等会别把马车赶到别人家里去了,快给我。”

  拓跋连城倨傲地抬起下巴,冰冷的面具反射着太阳光,流畅颈线拉长,喉结上下一动,“不,你力气太小了。”

  苏莞然嗤笑,“你怎么知道我力气小?我还没试过呢。”

  “我试过了,”拓跋连城偏下头,黑曜石般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好像再也看不了别的东西,“我抱着你,一扔就丢开了,就像一只兔子那般轻。”

  苏莞然表情微僵,她终于明白了拓跋连城说得是什么事了,正是她被人掳到山上,阴错阳差同拓跋连城碰在一起,本想将人按着揍一顿,没成想反而被人掀飞。

  丢人啊,丢得没脸了都快!

  “你还说!”苏莞然咬牙,放低声音阴恻恻道:“要不是你不要脸随便抓人……那啥

  ,我根本就不会跟你撞在一起好不好?”

  拓跋连城却像没听懂她的话似的,道:“你不行。”

  马鞭高扬,就像钓鱼竿一样竖在半空,柔软的前段随风摆动,苏莞然突然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她抬起手,手指在拓跋连城面前晃来晃去,那漆黑的瞳孔却像是根本没有见到她的手,一瞬不瞬的。

  苏莞然不确定地问道:“皇上给你灌酒了?你喝了多少?”

  拓跋连城终于皱眉,偏过头不看她,“本王没有喝醉。”

  苏莞然看见他的耳根通红,一滴热汗从颈线上留下,入了层叠华丽的衣裳,蟹青色的马车停在宫门里,一直未动。

  仿佛福临心至般,苏莞然就是知道他醉了,虽然他看起来理智得很,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是他的动作却透着素日难以察觉的幼稚和倔强,逞强得不肯叫人帮忙。

  他喝醉了,还是挺可爱的。

  苏莞然忍不住放缓了声音,生怕这喝醉的人一个不注意就再次将自己掀出去,在这皇宫广场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看见她那般丢脸的样子,那她可真的不活了。

  “让我来吧,”苏莞然试探着伸手,就像一条软蛇一样半跪着伸手,慢慢去拿马鞭,“你别闹了,回去完了,母妃又要寻我的麻烦。”

  拓跋连城陡然拧紧眉头,苏莞然话音刚落,他便猝不及防地侧头,沉声道:“本王不会让母妃寻你的麻烦,母妃本不是这样的人。”

  “……”

  拓跋连城郑重其事地看着苏莞然,醉酒的脑子丝毫没有发现苏莞然身上的僵硬,也没反应过来,两人自己的距离近得超过,他的眼睫毛正好碰到苏莞然的额头。

  要去拿鞭子的手蓦然收回,苏莞然捂住自己的嘴,脸色青红诡异地瞪着拓跋连城。

  亲到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亲到了!

  苏莞然拳头紧

  了又松、松了又紧,可往复几次,看着那人义正言辞、凛然正色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把拳头砸出去。

  “你、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苏莞然气结,“谁让你掉头的?”

  拓跋连城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半晌都未反应过来,无言以对的困惑样子反而还有点委屈,苏莞然心脏砰砰地跳动,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拓跋连城,你……你刚刚亲了我一下,你记得吗?”

  拓跋连城眨眨眼,良久未答,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苏莞然暗骂一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跟一个醉鬼计较这些。她伸手捧着自己半张脸,另一手粗暴地抓住拓跋连城高举的手,郁闷道:“鞭子给我,不然我生气了!”

  拓跋连城一惊,高举的手立时软了,在苏莞然的惊讶中将马鞭放在两手手心,奉送到了苏莞然面前,低声呢喃,“给你,不生气。”

  苏莞然张了下嘴巴,心口突然热了起来,痒痒的,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马鞭,扯住缰绳就要抽下,又忍不住去看看拓跋连城,心里搅和着乱七八糟的情绪,最终凝结成一句话,“那你坐稳点,要是摔下去了,我可不负责啊。”

  拓跋连城笑了一下,嘴角露出的弧度微乎其微,快不及眨眼又消失,苏莞然待要细看,拓跋连城忽然搂紧了她的腰,“这样就好。”

  “喂、你!”苏莞然扫了眼已经发现他们迟迟未动的宫女太监们,脸上滚烫,“别闹了,像什么话?松手。”

  “不。”

  苏莞然用力一挣,不料手中的鞭子竟甩在了马背上,还没看清楚方向,就在巡逻侍卫震惊的目光中,在赫赫皇宫宣政殿前的广场上……转起了圈。

  “松手!”苏莞然气急败坏。

  “不。”拓跋连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笑意盎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