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而已,这也要拿来挤兑她,这心眼也是小得可怜。
苏莞然不置可否,将佛经翻开看了几眼,一抬头,见顾闲静带着蓝玉回了自己房间,房间的小佛像面前备了两个佛像,又叫人拿了一个蒲团过来,叫蓝玉盘坐在上面诵经,自己则拿着木鱼默念。
她已将《金刚经》背下来了,日日不知念过多久。
蓝玉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字面上的符号,他来了这佛庙,酒肉不沾一滴也就算了,还要被迫用来念佛经,嘴角不由得一抽。
苏莞然没注意他的表情,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敲木鱼念佛经,像模像样的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就连顾闲静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时近正午,苏莞然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
“这劳什子佛经看得我眼睛疼,”苏莞然不满地看了眼对面的屋子,见那两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礼佛,勾了勾手指笑道,“小凝,来。”
小凝也被这清净重复的细微声响闹得昏昏欲睡,几乎要倒在床铺上,整个人都呈现出迷茫状态,打着哈欠低头问:“小姐怎么了?”
苏莞然道:“你去把门合上一半,挡住对面的视线,我歇会,坐得脚都酸了。”
小凝看看那门,门虽然不大,但关上右便一扇却能挡住右边的风景,而且这佛像并非立于正堂之上,而是斜着的,刚好就位于那一片风景之内。
芸娘眼疾手快地关了门,盘坐在蒲团之上的苏莞然顿时浑身骨头都松了,将僵硬麻木的腿舒展开来,躺在地上大叹气。
“我说和尚怎么都清心寡欲呢,要照这样天天念经念下去,脑子迟早会念出毛病,真正成了个榆木疙瘩!”
“就是啊,”小凝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这才念了多久?我觉得自己一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可以倒
下去睡着了,芸娘你呢?”
芸娘好整以暇,还是站在门边上望风,闻言回头瞧了她们一眼,两个小姑娘都挤在一起了,禁不住失笑,“你们这算什么,要是真听那和尚念经,那才是真的催眠。”
苏莞然不无佩服地看着她,“那就算了,我就不去体会了,等我躺会儿再起来战斗……”
“哎呀不好!王妃快起来,”芸娘收回视线,又看向对面,脸色却是一变,“蓝玉扶着太妃起身朝咱们这边来了!”
“什么?!”她才刚躺下啊!苏莞然欲哭无泪,这下可好,睡意一下子就吓得没有了。
小凝也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就要去拉那半扇门,却别芸娘一个眼神按下,“别动,那门就让它这样,你这会儿一开,反叫人觉得心虚。”
苏莞然心想也是,也不敢探头看外面,拿起被扔在地面的佛珠,将书一摊开便盯着书装作念念有词的样子,但也不过才念了一句,那半扇门就被人推开了。
“吃斋念佛,把门关上干什么?难道这还见不得人了?”顾闲静一进来便道。
苏莞然故作惊讶地回头,见顾闲静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冷傲地抬着下巴,表情缓了缓,轻声道:“回禀母妃,因为这门外的风总是往里吹,莞儿翻书不大方便,因此才将门合上半扇的。”
顾闲静施施然走了进来,蓝玉却还留在外面,她扫了眼苏莞然眼前的佛经,心中却在冷笑。
她才不相信苏莞然会真的在这里替南王府祈福,视线在那翻开的书页上停留一瞬,顾闲静便条件反射地讥讽道:“装模作样得还挺像,就不知看进去半个字没有。”
不好意思啊,前面的字我还都看进去了。
苏莞然在心中腹诽,面露几分惶恐不安,乖巧道:“母妃乃常年修佛之人,莞儿朝夕之间自
然不敢同母妃相比,因此只敢更加用心,不敢稍有懈怠。”
蓝玉似笑非笑地往里面瞟了一眼,看见苏莞然这般乖巧温和,竟面露戏谑,半真半假道:“是啊太妃,王妃既然有心来此,自然也是想为王爷祈福的。”
“祈福?哼。”顾闲静将她桌上的书拿了起来,往前翻了几页又放下,“这嘴上说的话谁能知道真假,我更喜欢看实际的。”
啊?什么意思?苏莞然一脸莫名奇妙,“母妃的意思是?”
“苏莞然,我不相信你,”一个奸细,会为南王府祈福?不诅咒南王府就已经是好事了,她冷笑一声,道,“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了,真的有心,不若就将这经文好生抄写十遍,也不必念,我怕南王府受不起!”
小凝皱眉,“太妃娘娘,小姐为自己的夫君祈福,自然是诚心诚意的。”
这话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反意,芸娘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阻止。
顾闲静却冷道:“既然如此,那就多抄三十遍吧,也免得辜负了‘你家小姐’的诚心,哼。”
说着,人又跟着走出去了,苏莞然便又多了四十遍佛经待抄,拿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她是故意过来找我麻烦的吗?”
“这里不是王府,王府里,至少还有王爷可以节制着些,现在王爷不在眼前,太妃自然会趁机发泄一番。”
芸娘拧紧眉头,轻叹着到旁边准备笔墨,“不过这样也好,小姐也不用坐在地上念经了,到书桌上来抄写吧。”
小凝两次欲言又止,苏莞然无奈地站起来,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好丫头,下次,你可别说话了。”
这顾闲静大约正想着趁此机会好好“调教她”,小凝倒好,推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往刀刃上撞,深怕对方摸不准机会似的。
她知道小凝是好意,也
知道小凝觉得委屈,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在这个时候和顾闲静闹僵了,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苏莞然没法子说什么,头几日便只在房中抄写佛经,一遍一遍抄好了,叫芸娘送去给顾闲静看,顾闲静却直接扔进了火盆里,让她继续抄。
任她抄得手脚酸疼,夜不能寐,奈何顾闲静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似乎真的怕她一闲下来,就到这边来拿木鱼念经诅咒南王府似的。
苏莞然一连抄了好几日,外面温度慢慢升高,心中郁闷的心火也是蹭蹭地冒着,却又很快被另一个担忧给掩盖。
她是记得的,公皙淑慧的话。
这天夜里,寿山寺灯火渐熄,小凝正红着脸给她揉捏手腕和抽筋的手指,口中不停地抱怨着顾闲静其心狠毒偏执。
苏莞然整日听得耳朵冒茧子,但慢慢的却也习惯了。
寺院本就是个相对压抑沉静的地方,晨钟暮鼓虽然听起来旷然悠远,但日日听下来,却难免压抑,若不让她抱怨几句,没准过两人就要大哭一场了。
但还未等到她见识到小凝大哭,就听寂静的夜里,一道惨叫突然划破了空气,刺痛所有人的耳膜,就像晴空一道霹雳在众人耳畔震荡开来,众人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那声音来自她们的对面,来自顾闲静,她喊的是……
有刺客,来人!
……
寒月之下,微风见冷,凉意穿过了铠甲和披风,投射在偌大偏院之中,陈列的将士面面相觑,望着长桌当中的战报,沉了沉眸。
“消息是真的,但不确定具体数量,连统帅的人也没有出现,虽然有士兵调动,可惜没有证据证实。”一个清冷的声音道。
粗犷的汉子猛拍桌子,“这他娘的还需要证实?他们在天朝之外虎视眈眈,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唉,可惜边关军备不足,这些年朝中贪腐成性,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人来报!要不是王爷养着他们,但是……”
“行了。”忽地,冷沉阴鸷之声,从黑暗中传出。
众人齐刷刷一默,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体,将视线看向了黑暗深沉,银黑铠甲,青黑面具,隐没在黑暗中的人静静注视着桌面,那一缕从天而降的月光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漆黑的瞳孔中,一点明亮点醒了整双凤眸,就像夜色深处不可逼视的王者,拓跋连城缓缓站起了身。
“本王让你们来,是为了商量应对之策,不是听你们争吵。”
一股磅礴压力从深处蔓延开来,将他们的头压得更低,那阴沉低缓的声音仿佛带了霜雪一般,叫人不由颤栗,众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放轻了。
“边关防御自当加强,消息必须传进京城,却不能由我们来传。”
修长的双腿一步迈进月光底下,目若朗星的人眼底藏着一抹冷冽寒霜,伸出手,轻轻在桌面上一敲,“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有些话不用本王提醒。明日,想好你们要说的话,若是想不出来,便自己滚出军营,本王不会强留。”
众人精神一凛,却没有反对之词,就像游行于夜晚的鬼军,静悄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一道人影从房顶上跳下。
黑怀还是穿着简便干练的黑衣,不似旁人,身穿铁甲,手执兵戈,他站在拓跋连城面前,沉声道:“主子,王成传来了消息,寿山之上一切安好,只是……”
拓跋连城看了他一眼,“你也想被赶出军营?”
“主子总得等我想好措辞吧,”黑怀嘟囔了一句,而后后背一凉,在拓跋连城的盯视下迅速道,“王妃被罚抄佛经,听说已经五日不曾好好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