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绝刀

  苏莞然着实也有些走不动了,索性也站在阶梯上喘气,回头看看下面,那高得吓人的山道几乎让人眼花,她摇了摇头,不禁道:“太妃年年来此,的确是大毅力啊。”

  王成闻言,遂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这还是王爷力劝后的成果呢,若是放在……南王府刚成的时候,太妃只怕是准备每个月都来一次呢。”

  南王府方成的时候,也就是拓跋宁刚死不久。

  苏莞然沉默了一下,这件事很是敏感,京城中无人敢言,王成方才语中的停顿,分明也是顾忌着她,可见,拓跋连城也是如此。

  她顿了顿,正想开口,王成忽然又道:“对了王妃,王爷让属下给您带了一样东西,没准王妃会用得上,这东西可是王爷的心头肉呢。”

  出发之前,拓跋连城特地将王成叫到了书房,但王成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人来,就在队伍都准备好了的时候,拓跋连城才从门外冲了进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水雾湿气,绸缎般的头发蓄在肩上,看见王成的时候,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在担心他会提前走开一样。

  “主子。”王成颔首道。

  他低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拓跋连城的手,他的手上放着一支柳条,翠青色的薄叶儿,在阳光下几乎能清晰地看见其中的脉络,青翠欲滴的绿色明亮又好看。

  拓跋连城轻轻地“嗯”了一声,拿着柳条就走进了书架子里,边走边道:“这趟寿山寺之行情况或许会有变化,你等务必谨慎,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太妃和王妃,还有玉儿。”

  王成埋头听着,但见拓跋连城又匆匆出来,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他,“还有,把这个带给莞儿。”

  王成手中接住的是一把纯黑色的玄铁匕首,只有巴掌大,但是很沉,王成掂量了一下分量,起码得又两斤重,刀身看不出什么特别,但王成知道

  ,这把刀的刀刃却削铁如泥。

  因为这把刀叫“绝”。

  大宛有汗血宝马,也有绝世名刀,而这把“绝”,曾经是大宛皇帝的佩刀,后来上贡给先皇,先皇以其破大理石,轻而易举。

  后来拓跋连城出征在外,先皇忧心忡忡,赠以绝刀,此绝刀曾在战场上救过拓跋连城的性命,更是拓跋连城久藏的先皇心意,王成从没见他拿出来过。

  而今,拓跋连城却将这把刀送给了苏莞然。

  苏莞然接过刀的时候,眼睛都是一亮,她不知道绝刀的来历,却能看出这把刀随身所带着的寒气,方一入手,似乎就能感觉到其中凛冽的锋芒。

  噌!

  刀刃出鞘,映出一双漂亮清澈的眸子,眸光鼎盛,入了刀身,却又带出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冷烈深邃,叫苏莞然怔了一怔,她看着流畅的刀身曲线,情不自禁地叹道:“好冷的刀!”

  芸娘和小凝也惊奇地看着那把绝刀,王成却大笑道:“王妃所言极是!当年王爷收下此刀的时候,也曾这样说过。”

  好冷的刀,仿佛时刻都在准备饮血!

  苏莞然仿佛也听见了那声音,铿锵坚定,沉稳惊艳,仿佛是刀身自己所记下的过往,透过刀柄,一一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眯了下眼睛,笑了笑,将刀刃送回刀鞘里,收紧了袖口的暗袋中,眸中厉色一闪。

  有此刀,至少可以多一层保障!

  “王爷果真是关心小姐的,”小凝拍着手道,“不过把兵器带进寺庙,佛祖不会怪罪吗?”

  “兵器是物,御兵者人,佛珠就是要怪罪,也该去怪人,何况我又不曾拿着它做坏事,”苏莞然抬起头,看着慢慢又开始往山上爬动的队伍,微微一笑,“佛祖素来慈悲,怎么会介意我带个防身之物呢?”

  寿山寺位于寿山顶峰,就像一座天外佛塔耸立在寿山之上,雪白的墙壁将整座山顶都包

  围住,但里面却还是怪石嶙峋、奇草高木随处可见,就是那各处庙宇也都是被花草树木所包,墙壁上更趴着蔓藤落叶。

  乍一看,十分凌乱荒芜不成庄重,细又看,一股纯粹之感扑面而来。

  扫地的小和尚看见了顾闲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拿着扫把就往里面跑,黄色僧袍在落日余晖下染就红意,整个人活泼了起来。

  苏莞然正觉得那小孩子十分可爱,不想就听见小和尚在里面高高喊道:“方丈方丈!无心大师!金主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加菜了?”

  小凝噗嗤失笑,同芸娘对视一眼,捂了捂嘴巴,“这小和尚说话也太直接了,竟把太妃叫做金主。”

  “可不就是金主么?”芸娘压低声音,视线在那门口停留的顾闲静身上扫过,“太妃每年带过来的布施都是二百两银子,这寺庙人虽多,却又朴素不使大钱,二百两用一整年可都绰绰有余了。”

  苏莞然微笑不语,只将目光放在了顾闲静身上。却见顾闲静嘴角含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同蓝玉说道:“那小和尚叫弥尘,去年来时才到我膝盖,今年都快到我大腿了,窜天猴似的长。”

  “小孩长得本来就高么,”蓝玉比了比自己,“太妃觉得蓝玉最近长高了吗?王爷日日逼着我锻炼身体,蓝玉自己都觉得长高了不少。”

  顾闲静失笑,“你都比我高一个头了,可不能再长了,再长就比连城高了,小心连城又嫌你高,要断你的脚呢。”

  蓝玉目露惊讶,“不是吧?”

  顾闲静笑得越发大声,正此时,弥尘小和尚便睁着双大眼睛拖着一个肥头大耳的方脸和尚跑了出来,那和尚看起来四十余岁,生得很是富态,有点像弥勒佛,两层双下巴挂着,耳朵也长,一下子便叫人心生好感。

  “阿弥陀佛,昨日天佛降旨,道今朝有贵人降临小寺,

  果然不假!”大和尚双手合十,打了个坚实合掌,笑吟吟道:“施主今年来得早了些啊。”

  顾闲静拨动手里的佛珠,笑得温婉端庄,格外慈祥,“无心大师又是在说笑了,贵寺三百年不倒,怎也算是小寺?我这个俗身,身上都是俗物,能来此地礼佛是我的荣幸,岂敢劳烦大师亲临迎接,弥尘可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原来他就是无心大师,苏莞然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只觉那双眼睛虽然小是小了点,但露出的目光却清澈干净,尤其透着沉静和安详,让人只看一眼,心便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下来。

  虽不知修为如何,但单单只看这双眼睛,苏莞然便是顶喜欢的。

  无心与顾闲静不知说到了什么,边往里面走边大笑,苏莞然就在齐嬷嬷身后跟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寺庙。

  “这位想必就是淮南善使蓝玉公子了,”无心大师静静地看着蓝玉,忽而顿了一下,“蓝玉公子看着好生面善,你我可是在何处见过?”

  蓝玉讪笑,“大师哪里的话?蓝玉还是第一次来京城,怎么会与大师见过?大师莫非曾经去过淮南?”

  无心上下端详了他几眼,而后道:“贫僧不曾去过淮南,但公子……的确很是面善,怕是善人心肠百相皆柔,贫僧看错了,也未可知。”

  蓝玉眨眨眼睛,垂眸之时,目光透出了几分古怪,他总觉得无心大师似乎看出了什么来。

  无心笑笑,滞留的视线又是一转,穿过齐嬷嬷的肩膀,看向了缓慢跟上的苏莞然。

  看她垂眉低头,头却微微偏着,分明就是在打量寺庙,清丽白裙带着山间水气,夕阳落幕,她的表情并不太清楚,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正在走神。

  “这位……想必就是南王妃了吧?”无心缓缓道。

  苏莞然正盯着边上的低矮佛塔看,她是从未进过寺庙之人

  ,不信佛、不礼佛,自然也无心观佛,倒是觉得那佛塔仅用石头堆成却能不倒很是感兴趣,冷不防无心突然问起她来,脚没刹住,径自撞上了齐嬷嬷。

  齐嬷嬷倒是没说什么,但将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在眼中的顾闲静却不乐意了,低声叱道:“大师在同你说话,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没规没矩,不想礼佛就给我滚回去!”

  苏莞然忙解释道:“母妃息怒,莞儿只是没想到大师会和我说话,受宠若惊罢了。”

  顾闲静冷笑一声,“看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弥尘小和尚极少看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嘴角虽然带笑,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不由得往无心大师身边缩了一下,却对上了苏莞然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小王妃在嘲笑他呢,弥尘嘟了下嘴巴,冲着苏莞然吐舌头做鬼脸,目露挑衅。

  两旁多有走过的僧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怪异,时有侧目,无心的表情却与他们截然相反,没有半分异样,仿佛刚才并没有听到那几句话,又问苏莞然道:“贫僧不过山野修行之人,王妃不必紧张。”

  顾闲静又想说什么,却被蓝玉拽了下袖子,她看了眼蓝玉,虽然仍旧有所不满,却没有再度开口。

  想起拓跋连城的话和这半个月的无聊时间,苏莞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盈盈笑意,直接道:“莞儿没有紧张,就是觉得第一次和大师说话,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无心挑眉,细看那双眼睛,意味不明地笑道:“王妃与王爷倒是颇为相似。”

  当年拓跋连城闯进藏经阁被他抓个正着,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错了也不肯弯腰,看似轻狂,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沉静如许。

  小凝扫了眼顾闲静,大声道:“那是当然,王爷和王妃是夫妇嘛,王爷可是说过了,夫妇一体,相似也无可厚非。”

  (本章完)